很少人知道宫野志保升入大学前的最后一个寒假是在跟着莱伊与琴酒四处奔波中度过的。
琴酒被通缉是十一月份的事,而FBI摸到宫野志保先前的住所时已经是十二月份的事了。探员找到地址时已经人去楼空,她正好处于初中毕业,未进高中的中间段,没有学校该为她的下落负责。
换而言之,她现在是自由人,消失在所有人视野里,拥有了一段不被人知晓下落的,全然隐秘的时光。
莱伊开了将近七小时,走I-10 E进入亚利桑那州,他们在这儿短暂的爆发了一次争执:琴酒想干脆顺道去一枪把那个还在目标名单上的议员崩了,大不了就用枪战收尾,反正有组织垫底。莱伊觉得他们身上挂的通缉令已经足够多,再加上他还要在美国留段时间,不想再冒这个风险。
最后他们用抛硬币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难题,正面去亚利桑那州杀人,反面去得克萨斯州避风头,为了避免专业人士控制力道作弊,宫野志保担起了抛硬币的荷官。
扔出来是反面。
很难说这硬币是不是受到了某种意志的操控。他们找了个郊区解决了兢兢业业的雪佛兰,拎着行李改头换面,使用假ID登上飞机,亚利桑那州的审查没那么严,得以让三人蒙混过关。
德州奥斯汀的安全屋很小,一室一厅,面积在六十平米左右,对于两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成年男性来说确实有点太过逼仄。不过出乎意料的,莱伊和琴酒没起任何争执,就好像他们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两人只花了一分钟就决定轮换着去打地铺,另一人则和宫野志保一块儿睡床。
街头上嬉皮士文化盛行,第六街酒吧到处都是,在加州掏个枪他们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LAPD不到五分钟就疾驰到现场,倒霉的话还有一沓路过的FBI看见现场。然而在德州,你就算当众杀人也翻不起什么波澜,大家都见怪不怪,更何况这儿法律允许用枪自卫,民风实在淳朴。
然而,人是社会性动物,难以用科学常理去解释的社会性动物。很难解释一个犯罪率居高不下,几乎人人均隐蔽持枪的地区怎么会如此热衷于邀请邻居来参加烤肉派对,这种风俗几乎和英国人的下午茶,法国人的品味并排在一起,成为得克萨斯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搬进安全屋的第三天,热情好客的得克萨斯人就通过走廊情况判断出来这儿住了人,于是携烧烤派对邀请上来敲门。彼时莱伊刚洗完头,落在肩上的长发湿漉漉的,脸上神色在领居几乎怼到面前的食材里先是变得茫然,然后微微转为凝重。
拒绝?那会让他们显得太可疑,被扣上“这帮人从不社交?”的帽子。
参加?这毕竟是个社交性质的聚会,绝对会被问诸如“你们从哪来?”“孩子母亲是谁?”“你们什么关系?”此类的问题。
酒后被套话,这个倒不至于太担心,他们酒量能喝趴下绝大多数人,更别说只是Shiner Bock啤酒。
莱伊紧急打开手机,搜索烧烤派对上的礼仪与禁忌,并且迅速给琴酒转发了一份,后者收到时正在不耐烦地应对邻居社交。假设换一个场景,那么他肯定已经□□代替言语,刚好莱伊发来消息,让他借着买食物的借口打断无意义的寒暄。
他走出门时发现莱伊也在,对方拎着购物袋,正打算去最近的超市购置必需品,特别是急需的吹风机。当即决定刚好一路过去,把烤肉派对上要用的食材也准备好。
东奥斯汀的H-E-B超市在闷热气温中泛着人性融化的气味。自动门滑开,混着熟食区烟熏肉香的冷气扑面而来,对气味更敏感的琴酒当即皱起眉头。
他终于在莱伊的劝说下放弃了太有标志性的打扮,转而将自己显眼的银色长发扎起来。莱伊眯起眼,压低针织帽的帽檐,遮盖住额发,货架间的荧光灯太亮,像警察局一闪一闪的审讯灯。
熟食柜台前,戴红围裙的店员正用砍刀分切牛胸肉,她打了个哈欠,倦怠地问:“要fatty还是lean?”
“lean.”莱伊不动声色地挡住店员视线,避免店员产生多余的怀疑:“我家人不爱吃多油的,他口味偏淡。”
“噢,那在烧烤派对上可不太妙。”店员替他们结账,轻松地说:“祝你们有个愉快的派对!”
邻居家的后院飘来橡木燃烧的焦香,混合着胡椒和粗盐的辛辣。一个五三大粗的男人站在栅栏边,这附近的人都喊他老鲍勃,腰间别着科赫手枪,像所有德州老头一样用啤酒罐指点江山。
奇异的是,尽管现在是仍处在属于旱季的十一月份,他也依然老老实实地穿着长袖,将扣子系到手腕处,和传闻中豪爽暴躁的性格完全不搭边。
他正盯着那团橙红色的火光。他旁边的人用喷壶往烤架上洒水,油脂滴落在上边,发出嘶嘶作响的声音。塑料椅在草地上陷出凹痕,莱伊接过铁盘时,注意到这家领居的指甲缝里都还留着三天没洗掉的机油。
烤架旁,三个男孩用树枝戳着某种动物的残骸,他们比宫野志保还要年幼一些,正把地上的啤酒罐捡起来玩儿,她能清晰看见铁皮凹下去一块。
“Sweet tea or Shiner?”
老鲍勃的女儿递来饮料。她这个天气穿着牛仔短裤和露趾凉鞋,晒成小麦色的手臂上有个褪色的孤星刺青,映照出二十一世纪得克萨斯州的缩影。宫野志保坐在一旁的铁质椅子上,盯着它看了太久,因为加州人很少这么干。
墨西哥辣椒酱在盘里积成血泊,她想起那天莱伊杀人时也是这个场景,人的死亡里总摆着这种酱料,就像逝者的照片前永远有一瓶。
她感到不适。
某种黏腻的,恶心的东西从皮肤上滑走,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样,带来一阵恶寒。
风转向了,烟雾笼罩着他们。莱伊数了数后院里的枪:卡车里一把,门廊三把,鲍勃腰间一把,子弹够这里的所有人都死上两次。有人打开收音机,阿黛尔·阿德金斯的《Rolling In The Deep》混着蟋蟀声在暮色中浮动。
There's a fire starting in my heart
Reaching a fever pitch and it's bringing me out the dark
Finally I can see you cry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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