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侵蚀的城邦之上,有玄麟巨蛟展翼而过,巨影压城宛若黑云。

高空狂猎的夜风被他胸膛挡去,姜央踏着宽广的龙背,俯瞰盛典中的妖塞,只见冲天鬼火里,群妖舞动的乱影渺小如蚊蠓。

穷荒绝漠中,这座九域通衢之城地广千里,越近中心,灰岩巨石堆筑的阁楼高塔便越发密集起来。

楼塔环抱中心,傲视阑干瀚海的庞然大物罩于巨幕之下,安静等待着揭晓。

蛟龙背脊上风声呼啸,姜央被他拢进外袍下,两手紧紧环抱他劲瘦的腰身。

因着风大,开口时不得不踮脚努力朝他耳畔凑近:“这是真的蛟龙?”

不是他法术所化。

楼归寂背风而立,胸膛挡尽飞掠的狂风,却并没有迁就地俯近她,只是放任她藤蔓一样攀附上来。

他淡应了声。

数年前十海群妖之乱的罪魁祸首,恶蛟沧溟,被他剥离元神锁入无底冰渊,这副已近化龙的躯壳便封印于妖丹之中,难得有用武之地。

黑蛟收起巨翼,落在那座帘幕笼罩的庞然大物前,流光熠耀的麟骨散作漆黑灰烬,汇入他袖中不见。

城中盛宴狂欢如旧。

九座妖域中大妖无数,祈紫节更是万妖齐聚之时,有大人物垂临实是寻常。

伫立其中,石楼高塔直入天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姜央松开环抱他腰身的手,踏入灰岩铺就的广场,眼前洞深的拍卖场入口形似妖蛇巨口,隐约可见血色的毒牙与累累白骨。

闻名妖族九域的第一销金窟。

才要抬脚,却有无形灵风环绕而来,勾缠着腰肢将她拽回原处。

姜央仰头撞进那双冰凉的黑眸,后知后觉记起他的话来,于是乖顺被他揉在手中,近得绒耳都被他襟前的衣料淹没。

还未踏入那道漆黑的入口,拍卖行中掌柜已领着一众伙计迎上来,开口寒暄道:“玄蛟大人!可是一路从烛苍山而来啊?”

楼归寂不咸不淡地颔首,环在她腰间的手却似乎饶有兴致地□□着她腰窝。

他随手将一枚玄铁打造的纳戒丢入掌柜怀中,惊得后者面色剧变,诚惶诚恐地接在手里。

稍一探视,只见戒中乾坤方寸,堆着成山的火焰妖石——妖族最为珍稀的硬通货。

掌柜倒抽一口凉气,忙要将这位大妖连同他的爱宠迎入楼中,却又面露为难:“大人,今日小店中天字第一号已被一位大人预定下了,小的恐怕……”

“只能为您安排天字第二号了……”他小心观察这位玄蛟大人的神色,声音渐弱下去,那句天字第二号低得只剩口型。

麟甲玄袍的大妖果然冷了神色。

他原就极高,冷眼垂睫时,压迫感便如遮天黑云一样滚滚而来,慑得掌柜连连请罪道:“实在不是小店轻慢,而是。”

掌柜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据实相告道:“而是预定天字第一号的,是那一位。”

见面前玄袍大妖一时未置可否,忙继续道:“这天字第二号,与一号同处最高层,”他两手一比,“南北相望,不分伯仲。”

“这再晚一刻,祈紫节拍卖特典便要开幕了,只怕是耽搁不得。”

踏入那道獠牙蛇口,楼中别有洞天。

整座楼犹如无窗高塔,将夜幕与外头电光一样乍明乍现的烟火隔绝。

塔壁上层层烛台连成长线,盘绕蜿蜒直至最高处。

血玉白骨镶嵌的巨大展台坐落大堂中央,盛大而诡谲。

掌柜将二人引至楼中最深处,妖王踏骨问鼎的浮雕镂满整面石壁,又被茂郁的血藤覆盖。

“此乃烛阴幻瞳之眼所化的百目血蔓,”掌柜将刻着幽隙二字的腰牌奉上,“以此凭证,便可通往天字二号。”

血藤张开古老的浊瞳,审视不过一眼,便张开藤蔓交错四垂的平台,将二人载上最高层。

雅阁中设着一方宽大坐榻,姜央歪倒其中,又支颐趴在榻中几案上,观察那颗嵌着火焰妖石的留影水镜。

蜿蜒的血藤探入,枝叶张开,呈上茶点与拍品宝册。

甫一凑近,便能嗅到茶水中浓郁不散的血腥之息。

她鼻尖皱了皱,下一瞬男人落在几案上的手指节轻叩,隐隐透出血色的白玉薄胎茶盏已被拂至远处。

楼归寂在她对面眉眼疏淡,那只动辄雪倾山颓的手忽而越过榻中茶案,逗弄似地揉她茸动的耳尖。

玄袍的广袖遮蔽视线,酥意由耳廓直钻进髓骨里。

姜央睫羽乱颤,细栗着在他手中不大平稳地吐息,余光瞥见手中水镜亮起。

血玉展台上,主拍的雀妖将第一件拍品奉上,对面遥遥相望的天字第一号却始终不见来人。

水镜将托盘中第一件拍品,一柄龙骨雕琢的夔龙纹半月骨梳,清晰投影至眼前。

主拍人清亮的嗓音如在耳畔:“千年前女帝陛下曾在东海狩龙,剖其龙脊,才琢成这柄可碎破万障、开幽冥之门的龙纹骨梳。”

她浅笑:“起拍价一千焰妖石。”

耳尖上微有些粗粝的指腹,将揉乱的绒毛重又抚平。

姜央很有些专注地瞧着投影里龙骨森白的光泽,忽而被他捉了手,按在水镜之上。

楼归寂轻描淡写地开口:“一万。”

主拍的雀妖流利报道:“天字二号,出价一万焰妖石。”

很快有人陆续举价,楼归寂眼睫都未抬,只捏着她手掌不紧不慢地在每一声竞价后追加一倍。

血藤将这柄冰冷的骨梳送至天字二号,楼归寂方才闲闲松开她的手,倚在榻间散漫得颇有几分纵容意味。

姜央于是学他的样子,将整座拍卖场中合眼缘的物件拍了个遍。

最后一朵妖域血莲送至天字二号楼阁之内,雀妖在镜中笑语盈盈地施礼,宣布上半场到此为止,稍憩片刻静候下场。

天字一号仍旧未见动静。

姜央已然被淹没在成堆的拍品之间。

她盘膝而坐,埋头鼓捣着这堆妖族至宝,被披风捂得微乱的绒尾翘在身后轻摇如云。

楼中无窗,被隔绝的天色似乎将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都磨灭。

楼归寂闲散曲起一条腿,看她拨玩着那顶鎏焰纹羽珠月魄仪天冠。

珠冠戴进发间时却有些偏移,将她发顶绒耳都压趴,迤逦的珠饰坠落眼睑与鬓边耳侧,透出妖异的冰冷与昳丽来。

姜央不大舒服地耳尖乱抖,偏着脑袋去扶这顶歪斜的珠冠,冠上珠坠却纠缠进发中难解难分,于是只能求助似的望向身侧。

楼归寂支起半身,朝她略勾了勾手。

姜央便扶着头上冠冕挪近,隔着几案将脑袋凑过去。

低首间只见男人暗纹衮金的玄色衣襟。

他一手挑起冠底,先将那只被压得可怜的绒耳解救出来,才一寸寸解开纠缠的发丝与珠坠。

耳廓内绒毛被他手背蹭得乱抖,少女尾巴都卷蜷,下意识偏头要躲,却被他腾出手来捏住下颌,声线疏冷,居高临下:“别动。”

手中云鬓乌浓的脑袋乖乖定住。

楼归寂解开缠乱的发丝,却一时没有取下这顶珠冠,反倒安抚似的揉了揉她被压了许久的那只绒耳,将发冠扶正。

垂在眼睑的珠坠最终落到额心,姜央被他捏着下巴,不轻不重地抬起脸来。

少女一双绒耳立在珠冠之内,隐约可见绮丽珠饰后一簇透粉的细绒。

红瞳纯澈依旧,又因丹田灵海的禁制隐约显出易碎如瓷的单薄来。

他将她额间月形的珠坠拨正,便慢条斯理地松开手。

姜央仍保持着凑近的姿势,脑袋轻摇,带得发顶并不算沉重的珠冠跟着叮当轻响。

这大约是唯一一件除了好看无甚用途的拍品。

蓬松的大尾巴将坐榻上乱堆的珍宝扫到一旁,她坐回原处,尾尖勾来其中一盏可蓄魂魄的灯,举在烛火底下细细观察。

未留意身侧轻淡却从未偏移的目光。

茶歇罢下半场拍卖便已揭幕。

姜央松开尾上魂灯,仍旧兢兢业业地续写着天字二号的惊世财力。

直至最后一件拍品将上时,那血色的藤蔓忽而蔓延攀爬至与他们遥遥相望的天字一号。

血藤伏送中与两名妖侍的拥蹩之下,一袭紫衣踏入了阁楼之中。

守株待兔的主角终于现身。

姜央松开尾巴,那面投影幽亮的水镜便落在手心之中。

主拍人明亮的音色清晰传至每一座雅间:“最后一件拍品,女帝妖玺,于三月前覆水黄泉十万丈黄沙之下重新现世,起拍价十万焰妖石。”

满楼轰然。

如今妖族九域割据,女帝妖玺早已失其威信,于多数人而言,这枚妖玺与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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