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一群废物!”
皇帝陆秉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裹挟着雷霆之怒,在庄严肃穆的乾元内隆隆回荡,震得雕梁画栋似乎都在嗡嗡作响。琉璃瓦缝隙里漏下的天光,似乎也被这股凛冽的杀气压得黯淡。
龙椅之下,群臣噤若寒蝉,垂手侍立,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惊惧。秦博遇刺身亡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短短两日已燃遍整个大周,将本就因通敌案而暗流汹涌的朝堂彻底引爆。
陆秉那张曾经威严刚毅的脸,此刻因暴怒而扭曲,更被一层病态的灰败笼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喑哑沉重,宽大的龙袍随着身体的佝偻颤动,显得异常空荡。原本饱满红润的脸颊如今凹陷下去,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和掩饰不住的疲惫。那双曾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群臣的眼睛,此刻也变得浑浊,眼白布满血丝,像燃烧殆尽的炭火。
站在前列的太子陆泊云,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好歹是赶上了这出大戏,若是迟到半天,他可保不齐他与皇后鹿死谁手。风尘仆仆归来的他,与身边同样面有倦色却努力维持着镇定,身上大理寺卿官服刚刚才收拾整齐的苏墨竹一样,经历了数日不眠不休的疾驰,形容略显狼狈。然而此刻,陆泊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父皇急剧衰败的身体上。他死死盯着陆秉剧烈起伏的胸口和苍白泛青的嘴唇,一股冰冷的疑窦如同毒蛇,悄然爬上心头,陆秉的身体被腐蚀的很严重,饶是年轻时的底子现已亏空,这帮御膳房和太医院的人都该杀!
就在这时,刑部侍郎郑璋出列。身为郑鸢苒的侄子,他却只知道秦博与郑氏有很大干系。此刻他神情凝重,声音却清晰得像是冰冷的刀片划破寂静:“陛下息怒!臣等不敢懈怠。然此案确有蹊跷!”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石破天惊的结论,“经大理寺及刑部仵作联合会诊,初步断定——秦大将军,薨于数日之前,绝非前夜于淮水遇刺身亡!”
“什么?!”陆秉的咳嗽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钉在郑璋脸上,“数日之前?!”他因震怒而急促的呼吸牵动了病体,又是一阵剧咳,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御座旁的太监慌忙上前,被他烦躁地一把挥开。
这位衰老的帝王,脑中的思绪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搅得一团混沌,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涌,试图拖拽他进入无边的黑暗。眼前的场景、郑璋的话语、秦博的死因蹊跷,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甚至难以连贯。然而,堂下那张熟悉的脸在提醒着他,这人是郑璋,是郑鸢苒的亲侄子。那些关于皇后与秦博的流言蜚语,早就顺着寒冬的冷风刮进了皇帝的耳朵。
陆秉今日脾气极其不稳定,时常暴怒,他望着底下那张与郑鸢苒轮廓相似的脸,登时变了脸色。
一股强烈的、被欺骗和背叛的怒火,混合着对未知虚弱的恐惧,如同岩浆般在陆秉的胸腔里汹涌翻滚。他强撑着身体,指着郑璋,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吓:“闭嘴!朕不准你在这里混淆视听!”他猛地转向身边的老太监,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去!把皇后给朕叫来!立刻!马上!朕要她亲自听听!看看!”
命令下达的同时,他那浑浊的眼睛缓缓扫过御阶下几个重臣,最终落到陆泊云脸上,又越过他,看向身着紫袍的“大理寺卿杨瑜”,然后猛地钉在阶前空地处,仿佛要穿透层层地板看到那具带来无尽耻辱的尸体:“把那叛国贼秦博的尸身!给朕抬上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命仵作!就在此处!当着朕!当着皇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朕剖了!剖开他的胸膛!剖开他的心肝!给朕看清楚!他到底是哪一天死的!谁敢作假!”最后的怒吼伴随着身体的剧烈摇晃,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苏墨竹拧着眉头,心道,这陆秉的身体撑不了两年了,喜怒无常,身体虚浮,不知郑鸢苒给他用了什么药,竟让他看上去甚至活不到上一世寿终正寝之时。
圣旨如山!金殿之内,连呼吸声都彻底消失了。只余下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不安与恐惧在弥漫。片刻,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吭哧”声由远及近。几个穿着“慎刑司”号衣的粗壮汉子,满头大汗地抬着一副蒙着厚厚白布的担架,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步入大殿。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防腐药水和尸体腐败特有的甜腥恶臭猛地扩散开来,冲散了殿内原本的龙涎香和尘土混合的气息,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和神经。群臣纷纷变色,掩口欲呕者不在少数。
担架被重重放在御阶之下、空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白布之下,一个人形的轮廓清晰可见。
几乎是前后脚,一阵环佩叮当、步履急促却不失雍容的声响自殿外传来。浓烈的瑞脑香风强势地压过了殿内的异臭。皇后郑鸢苒不得不来,为了不让陆秉起疑,她甚至是面带微笑出现在群臣面前。
她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织金凤穿牡丹大礼服,金线在黯淡的光线下仍流转着冰冷的辉光。她的步伐沉稳,面若芙蓉,仿佛刚刚听到的不是丈夫狂暴的怒吼,而是寻常的觐见。甚至,她的目光在看到一身风尘、但精神尚可的陆泊云时,还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惊喜和欣慰。
“泊云!”她的声音带着“惊喜”,宛如慈母,“你一路辛苦了!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归来!”她的笑容恰到好处,端庄得体,如同画上去的一般无懈可击,甚至眼尾还微微弯起,显露出真诚的喜悦。
陆泊云深深躬身行礼,姿态完美无缺。抬头的瞬间,他的唇角也缓缓勾起一丝弧度,眼神幽深似古井,没有半分温度,声音清朗平静:“劳母后挂怀,儿臣幸不辱命,已将冀州一应事宜初定。”那笑容,和郑鸢苒的如出一辙,都完美得无懈可击,却蕴含着只有彼此才能察觉的汹涌暗流和冰冷锋芒。
郑鸢苒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她面上笑容不变,心底却警铃大作。陆泊云这笑容,比她预想的更棘手,更危险。她不再多言,优雅地走向龙椅一侧,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地上蒙着白布的尸身,那团隆起刺得她眼角生疼,胃里一阵翻搅。
“陛下。”她向陆秉行礼,声音温婉平静。
陆秉靠在龙椅上,喘着粗气,脸色灰败得吓人。他眯着一双浑浊却执拗的眼睛,像研究一件稀世珍品般,死死地盯住郑鸢苒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幻。那眼神,充满了怀疑、愤怒,还有一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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