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最终离开费城是1389年的秋天,花了一年半才将所有事安排妥当。
她挑时间提前告诉了雪莉和莫妮卡离开的决定。
有那么一阵子,艾玛想过要编个借口,或者直接把编来敷衍其他人的故事交给她们。
以艾玛对她们的了解,她知道,莫妮卡大概不会理解她的决定,即使不会表现出什么;而雪莉恐怕很难接受她离开的原因。
这颗星球有那么大,即使去不了海洋,也有无比广阔的陆地。艾玛还从未离开过自己出生的国家,这里对她来说很大了,但跟她未曾见过的世界相比,或许也不过沙漠里的一粒沙。
艾玛不知道她离开费城之后,是否还有一天会回这里拜访旧友。但起码她现在没有这样的计划。未来充满意外和不确定性。艾玛还是决定要做到现在能做的最好。
所以艾玛仍然向她们说了实话,最诚恳也最真实的理由。
雪莉一开始很茫然,在确定艾玛没有开玩笑,理解了她话里“离开”的决绝性之后,困惑难过又慌乱。
她绞尽脑汁、用尽自己的逻辑性想了一堆问题。你要是要离开,这个怎么办?那个怎么办?
艾玛也一个个回答她,这个会这么安排,那个还在想办法解决,西里斯会处理好的。
雪莉问着问着哭了起来,抱住艾玛开始说要跟她一起走。
艾玛说,可你还有家人在这里呀。你跟我不一样,你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雪莉反问她,那你不喜欢这里吗?是因为不喜欢所以要走吗?你觉得这儿哪里不好,我们想办法解决,不要走好不好?
艾玛说:“可只有离开这里,我才有可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啊。”
雪莉说:“你要找什么?离开了就一定找得到吗?要找多久?找到了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艾玛说,“但我知道我得去找。”
既理解不了,也说不动,雪莉说到后来生了气,骂艾玛奇怪又任性,哭着从艾玛房间跑开了。
站在一边听了半天的莫妮卡这时候才说话:“你……已经决定了吗?”
艾玛点头:“嗯。”
莫妮卡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啊,抱歉,你刚刚已经跟雪莉解释那么多了,我大概已经知道……呃,我不太知道怎么说……但是,艾玛你很聪明,很成熟,比我们想得都更多。你既然决定了,一定是已经有了充分的考虑。我再问太多,就有点招人嫌了。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啊,是不是说得太早了?”
艾玛的语气仍然平常:“雪莉的问题是她的困惑。你有什么想问的吗,莫妮卡?我会回答的。”
莫妮卡看着她,愣了一会儿,眼眶忽然红了。
她急忙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对不起……刚刚看雪莉哭,突然也有点想哭了……”
“嗯,对不起。”艾玛说,“我很抱歉不能和你们继续在一起。”
眼泪滴到了地面,地毯上一点一点显出一片深色的斑点。
莫妮卡压着声音,哭腔有点盖不住了:“那个……我可以,抱一抱你吗?但是,不好意思,眼泪一下子停不住,会弄脏你的衣服……”
“没关系。”
艾玛向她伸出手,莫妮卡低着头靠进她怀里,哭起来。
雪莉是有几天不想理艾玛的,但她的工作就是照顾艾玛的日常起居,不得不跟她天天打照面。
她狠下心肠公事公办不跟艾玛有多余的交流,但艾玛跟她说话时声音比平常低一些,感觉有些抱歉,雪莉一听她这么说话就心软了,在创造了和艾玛冷战的历史纪录两天之后就迅速破功,又大哭了一场,和艾玛说了很久的话,后面几天比从前粘她粘得还紧。
她们最终都接受了艾玛会离开的事实。直到艾玛离开前,艾玛想到,雪莉和莫妮卡仍然未必真的理解了她的决定,或许有些人一生都无法理解这样的想法。
但作为朋友,艾玛总是期望她们将来会有能够理解的一天。
艾玛和西里斯离开的时候搭载了经过费城的商队。跟随商队穿越沙漠、停靠城市,是最普遍也相对可靠的旅行手段。西里斯提前跟领队谈好了条件。
作为外来人的领队不太了解费拉约尔斯的情况,不是所有商队都会拜见领主,何况此时掌事的已经是嘉兰了。
没有人知道曾经的领主悄悄离开的时间,只留下茶余饭后里众说纷纭的故事。
离开的时候知情人都来送了行。
艾玛跟嘉兰、莫妮卡,甚至凯和迪尔都拥抱了一下,雪莉是最后一个抱的,为了多抱一会儿时间。她明明做了很久准备,这时候还是哭了。
较为感性的凯也红了眼眶,深情地看向西里斯,准备也进行一个拥抱,被西里斯按着额头推开了:“离我远点。”
“抱一下嘛师父!”凯很伤心,“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啊!”
“见不到挺好的。”西里斯冷酷地说,“还有出去别说你是我教的。”
凯失落地盯着他,泪眼汪汪。
西里斯最终又补充了一句:“别死了。”
凯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典型,一听这话眼睛又亮了:“我就知道您还是关心我的!不用不好意思嘛,告别的时候就算掉眼泪也不会有人笑话的……”
“谁跟你不好意思。”西里斯说,“你也别哭,怪烦的。”
迪尔把凯从西里斯面前拎开了,向西里斯表示抱歉。
他跟西里斯互相点了点头致意,只是说了“一路顺风”,没有太多的感情表示。
迪尔从知道他们要离开的事开始就始终表现得比较平静,只是去了解了一些长途旅行相关的知识。
发现他在看这类书的凯惊呼“不会吧你对我师父还是艾玛大人用情至深至此要跟他们一起走吗”,当场被迪尔面无表情地按到桌上探讨了一番人生。
迪尔擅长手工,了解那些知识是为了准备相应的用具,希望送给他们能起到一些帮助。
他不擅长表达,不如说太过擅长毫无自知地惹恼别人,因此,除了嘉兰和凯,迪尔在自己有好感的人面前都会倾向于少说话。
虽然西里斯本来就准备了需要的东西,但并不拒绝迪尔的好意。
他还编了一个篮子,正值秋天,装了好些新鲜的水果,有点沉,因此交给了西里斯。
迪尔送了艾玛几张干花做的书签。长途旅行不方便带重物,但艾玛还是带上了几本自己特别喜欢的书,也很喜欢迪尔这份礼物。
嘉兰跟艾玛仍然说了一些工作上的话,让艾玛放心,末了又关心他们的行李是否周全,叮嘱艾玛路上小心,沙漠地带昼夜气温变化大,注意保暖,注意身体。
艾玛笑道:“这大概就是被姐姐关心的感觉吧。”
“你第一次出远门,当然让人不放心。”她斜了西里斯一眼,笑,“某些人可不能失职啊。”
“用不着你担心。”西里斯见嘉兰看了过来,道,“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就说吧。”
嘉兰望着他,锐利的眼睛在日光下生辉熠熠,嘴角带笑:“你之前说,你只是我生命里的过客。‘过客’这词分量太轻了,最少,你是我的朋友,我敬佩的前辈,我喜欢的人。”
西里斯纠正:“喜欢‘过’。”
“我的感情,是不是过去式我说了算,谁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西里斯无话了片刻:“好吧,那你开心就行。”
嘉兰大笑起来,向他们挥挥手,阵风掀起城市边缘的沙尘。
“一路顺风!”
车队开始活动,逐渐远离城市,边界上挥手的人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看不见了。车轮碾在沙地上,仍然发出嘈杂的碌碌声。
艾玛看着天际线上的人影,直到消失,支在膝盖上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回过头:“西里斯。”
“嗯?”一旁的西里斯投过目光,看到艾玛闪闪发亮的眼神,这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我现在不是领主、贵族,也把之前的身份都抛下了。新的地方不会有人认识我们。那,”艾玛期待地问,“你是不是可以用别的方式称呼我了?”
西里斯停顿片刻,发音清晰:“主人。”
“诶……”艾玛有点失落,“我没有当你是奴隶,你也不是真正的恶魔,我们可以用更平等的方式交流。你可以不对我用敬语吗?”
“我向您解释过,我们看起来不像有血缘关系。在外旅行有许多风险,我认为仍然和您保持主仆关系有利于提高安全性。即使我不是恶魔,但契约货真价实。”
艾玛抬眼看他:“但是,我希望我喜欢的人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西里斯沉默了。
“我不会太让你困扰的,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必非得回馈我什么。”艾玛说,“就像嘉兰那样。”
西里斯说:“您和她并不相同。”
艾玛眨了眨眼睛。
他移开视线,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我很抱歉,您对我的好意在我预期之外。您遇见我时年纪还太小,对我难免有些美化想象。我从前……习惯于扩大自己在他人身上的影响,我的作风改变不彻底,行为大概有不妥当的地方。我会更加注意。”
艾玛看着他抱起的双臂,西里斯搭在手臂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艾玛说:“我让你紧张了。”
“……我想说‘时间会证明很多事’,足够让太多东西变化。您将来或许会喜欢上其他人,或许只是弄错了感情的定义。”
西里斯的视线在空处停了一会儿,慢慢移回艾玛的眼睛里:“但我从来不能断言一个女巫的想法。我确实畏惧。”
艾玛抱在膝前的手指松散地交叠,视线下落,眼尾压下去,声音很低,显得和看起来一样沮丧:“我只是希望你能叫我的名字。”
西里斯嘴唇抖动了一下,半天没说话。
在嘈杂却寂静的风沙声里,艾玛逐渐找见他的声音,被空气所稀释,显出不确切的模糊。
“……我会试着改变称谓。”西里斯说,“请给我一些时间。”
艾玛愣愣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亮起来。
西里斯说话时并没有看她,搭在臂上的手指仍然是紧绷的。
但艾玛已经满意,见好就收,心情立时很好地保持了一种愉快的安静。她安静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很乖巧。
西里斯从余光里望见,一种清晰的无奈盖过那些复杂的考量,让他一时放弃了思考的力气。
彻底拒绝别人的方式有很多,但西里斯想不到在避免伤害艾玛的前提下如何温和地做到这点。
他不想欺骗艾玛,但也无法付出相应的感情。
那些伤口至今还在流血,他不愿提那些早该死去的故事。
“你这人其实挺麻烦的啊。”
幻听般的,他耳边响起朋友曾说过的话,带着醉醺醺的笑意和沙漠夜里篝火的燃烧声。
西里斯抬起头,太阳正好,车队外只有茫茫黄沙。
是很麻烦啊。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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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布德尔·嘉兰是个好领主。
费拉约尔斯的人们都这么说。
“温布德尔”并不是个多出名的姓氏,但三五十岁的居民都能说点一二。英勇骑士的故事被从陈年往事里挖出来惋惜,嘉兰已经对此免疫,学会说些体贴的场面话。总归母亲对此是高兴的,费城的住民也因嘉兰的出身对她倍感亲切。
“那位骑士的女儿”不再是她姓名的前缀,反倒“领主的父亲”成了他的代称,嘉兰对这一点更得意。
跟从前的领主不同,嘉兰是实打实雷厉风行的行动派,做事风格实在又直接,很得民众好感。居民们时常能在街头巷尾看见她的身影,她路过都会跟认出她的人们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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