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丫一把攥住李旺国的手，李旺国有再多的话，瞧见那只白生生的小手攥住自个儿修长微褐的大手，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红着耳根子蹬动了自行车，桃丫轻盈地跳上后座，揪住了他后背的衣裳，悄声说，“李旺国！我们赶紧去找大哥吧！”
她话里是急着找李爱国，不过李旺国没有意会过来，以为桃丫只是想跟他一块儿去看大哥。
他心里又热乎又熨帖，“好！”
荣和平在后紧赶慢赶蹬车，“等等我呀！”
紧赶慢赶到了公社，李旺国以前在公社当过通讯员，跟公社院儿里的人都熟。他将两辆自行车存在了公社。
他们挤上班车，天擦黑才颠簸到了百花县。
县城里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瞧着是比乡下地界热闹。
桃丫很有兴趣，不过她还惦记着倪晓棠透的话。“咱们去找大哥吧？”
“嗯。”李旺国点头，领着她跟荣和平直奔钢铁厂家属院。
家属院里闹哄哄的，院子当中站满了人。
两个女人——被围在当中，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在哭天抹泪，李旺国眼尖，个子又高，一眼瞅见那年轻女人，心中顿时一咯噔。
“怎么了？”
桃丫见李旺国脸色不对。
李旺国扯了扯桃丫，又拉了拉荣和平，压低声音，“先别进去。不对劲儿。”
“怎么了？”荣和平小声问。
他虽说看着大大咧咧，但遇着事儿还是有股机灵劲儿。要不也不能在京城那地界混的是如鱼得水。
桃丫也懵懂地瞧向李旺国。
李旺国眉头拧成了疙瘩，“你们瞧见当中被围着那两个女的没？其中一个好像是大嫂……”
桃丫跟李旺国自然也看见了家属院中闹纷纷的景象。
“你大嫂？”
荣和平大吃一惊，“她在跟人说啥呢？”瞅着状况不对！
他抻着脖子，“要不我凑近点儿听听？”
就在这当口，一个带眼镜的中年人，穿身中山装，神色严肃，带着两个胳膊上戴着红袖箍的小年轻进了家属院。
俩小年轻提着浆糊桶，胳肢窝夹着大字报，其中一个扯着嗓子喊，“来了来了！揪出隐藏在人民群众里的坏分子李爱国没有？”
这句话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都大吃一惊。
李旺国带着二人往后一退。“情况不对！”
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早就跑了。”
“没找着人。”
是说李爱国。
李爱国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旺国以前来过家属院，不少人认识他，正在踌躇，桃丫说，“我去听听。”
荣和平嫌弃地瞥了眼她虽说被旧军帽遮了大半，依旧白莹莹地扎眼、俏生生地晃人的漂亮小脸蛋，“算了吧，我去！”
哼！表弟嫌弃他“没个正形儿”，现在他就要向表弟证明，他这个“没正形儿”的人也是能顶大用的！
瞧他们俩，倒是长得惹眼，男的俊女的美，这时候能出去打探情报吗？
荣和平不愧是“京城包打听”，人缘儿挺好，他很快溜达了一圈，打听了一圈，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荣和平怕被注意到他们仨，拉着两人出了家属院，躲到家属院外隐蔽的墙根儿底下。“旺国，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
“我听那女人——你说是你大嫂是吧？我听她在那哭嚎，说咱大哥，成天在外搞破鞋，被她和她娘发现了，大哥还急眼了，想动手打她，被家属院的街坊抓个正着，大哥就恼羞成怒跑了，如今一整天都没有找到人。眼下他们打算找到人了，就地开批斗会，要把大哥打成‘坏分子’呢！”
“她放狗屁！”李旺国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
桃丫也被这事给惊呆了，一时顾不得李旺国爆了粗口。
怎么会？大哥李爱国会是这种人吗？
桃丫觉着不会。
桃丫在心里想：她虽说没见过李爱国，但是她能准确判断人的情绪，李家人一家的情绪在她面前，几若无所遁形。
否则，她也不会仗着海棠婶子的溺爱，可着劲儿收拾刺儿头小弟李庆国了。
李家一家子都是实诚的好人。
俗话说，“看树看根，看人看心”，桃丫觉着，李家人这根子就是正的，不可能在李爱国身上就长歪了秧子。大哥李爱国怎会是这号人呢？
再说了，她常听海棠婶、偶尔听李支书跟李庆国念叨李爱国，他们都觉着李爱国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甚至海棠婶子话里话外，嫌这个大儿子忠厚本分到有些软弱。
这样的人，可能做出顾芬芳说的那些事么？
有家不回，在外头搞破鞋，让人抓了现行还恼羞成怒，还想打老婆？
桃丫摇着小脑袋，“不对，不对，大哥不会干这事。”
荣和平也点着头。
虽说李爱国跟李旺国和他都没有血缘关系，但呆在李家这两天，他已经把李家人当实在亲戚了。他甚至觉着，李家老两口比他亲姑母姑父，那可有人情味儿、纯朴得多了！
所以看在李旺国的份上，他也打死不信李爱国大哥是这样的人！
“现在……怎么弄？咋会闹出这事？”
荣和平有些六神无主。
李旺国阴沉着脸，沉声说，“这事跟顾芬芳她脱不了干系。”
桃丫突然开口说，“咱们要先找到大哥！”
李旺国点点头，“他们没说大哥往哪边儿去了？”
当务之急确实是要找着李爱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桃丫想了想。“这城里有河吗？”
李旺国没明白桃丫怎么突然想起河了，不过也没多问。“河？县城西边有个道观，早没人了，我记着那里傍着条小河沟子。”
他缓了缓，又说，“没准大哥真躲在那。过去读书的时候，大哥常说他们在那儿捉过迷藏。那里隔县中学不远。”
“那咱们赶紧过去！”
李旺国领着桃丫和荣和平直奔道观去了。
这地界儿早荒废了，夜色下，路两边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大树树影张牙舞爪的。荣和平有点儿发怵，怂怂地往两人身边蹭。
桃丫觉着他有些可乐，不过现在可没心思嘲笑荣和平。
道观看着规模挺大，但是院子、房顶、围墙都给砸得稀巴烂，院子中间的铜香炉让人扛走了，留下个挺深的坑，还有不少没扫干净的香灰。
到处堆着一堆堆的废弃的破砖烂瓦。
李旺国打着手电筒，压着嗓子喊，“大哥。大哥？”
他们绕到道观后边，月色下，一条小河沟子映着灰蒙蒙的月光，潺潺的水面不紧不慢地流着。
四下里没人。
桃丫特地多瞅了两眼，嗯，“尸首”也没有。
她松了口气。
李旺国又喊了两声，“大哥？”
桃丫琢磨着，倪晓棠说的应该是真的。她犯不着骗自己。
而让李爱国想不开的应该就是今儿这事。虽说不知缘由为啥。
她也跟着李旺国喊。
“大哥？”脆生生地低声喊着，“大哥，李爱国，你在不？我是你没过门的二弟媳呀！你快出来瞅瞅我。”
李旺国，“……”
荣和平，“……”
现在明明十万火急。
可李旺国这会儿的心情，就跟架在火上烤着似的，又焦又躁，又不免有点儿臊得慌。
同时，心窝子里又像灌了勺热乎乎的蜜，甜滋滋的。
他一边甜蜜，一边焦急地四下张望。
荣和平则是无语。这丫头可真不害臊！
可心里头又忍不住有点儿泛酸。呜。他也好想要个这么“不害臊”的媳妇……呜呜。话说李大哥到底在不在这儿呀？
就在这当口，一个颤抖的声音问，“二弟，旺国，是你们不？”
李旺国赶紧回头，“大哥，是我！”
“跟前没别人？”
“大哥，你放一百个心。就我、我的朋友荣和平和桃丫，他俩都跟我家里人没两样，嘴严实，又可靠着呢。你出来吧！”
顿时，一个身影在惨淡月光的映照下，从一堆破砖烂瓦里深一脚浅一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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