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如果有人问竹取棋参加自己的葬礼是种什么体验，她会回答：抽离。
明明躺在棺材的人是自己，她却觉得陌生又荒唐。
来参加她葬礼的亲朋好友神情悲伤，所有人都是一身黑，唯独她身上还穿着医院的蓝白病服，和他们，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竹取棋看着自己悬浮在半空的身体，比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还要真切到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
她说不出什么感觉，怅然？不舍？难过？
好像都有一点，但是更多的还是不能继续下棋的不甘心。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灵魂状态的一切都回归了本我，也就是最初的样子。
那原本因为无数次对局执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的茧子也消失不见，变得光滑白嫩。
竹取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关于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一切，自己和钟爱的围棋的一切羁绊都因为死亡开始慢慢被剥离。
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对死亡有了敬畏和实感。
死了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身体，没有生命，也不会再有围棋了。
竹取棋这个人也就不复存在了。
她站在上空旁观了整个葬礼，在感觉到灵魂越来越虚无的时候，她才飘到了父母面前。
尽管知道他们看不到，她还是轻轻抱住了他们。
“再见，爸爸，再见，妈妈。”
之后她又飘到了塔矢亮面前，少年的眼尾是红的，在阴郁的天色下那点儿殷红十分明显。
竹取棋愣了下，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
手指穿过了他的脸，什么也没摸到。
她紫眸闪烁，然后沉默地放下。
在灵魂快要消散的时候，塔矢亮似有所感的看了过来。
“棋。”
竹取棋吓了一跳，以为塔矢亮看到自己了，随即才发现他的目光穿过了她的灵魂落到了前面的自己的棺材上。
在一片纯白的花朵簇拥间，里面的少女穿着身前她最喜欢的那套青色和服，面容恬静安详，如同睡着了一般。
塔矢亮清亮的声线有些沙哑，垂眼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遗体。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围棋之神的话，希望你死后能够去到她的身边，你那么喜欢围棋，围棋之神一定也很喜欢你。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下棋，继续领悟你梦寐以求的神之一手了。”
他像是在对竹取棋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一缕烟。
塔矢亮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勾起了唇角，一个很小的弧度。
“如果没有围棋之神的话，你就自己成神吧。”
话音刚落，竹取棋本来要消散的灵魂重新凝聚，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她整个灵魂也在被用力撕扯。
灵魂状态并不会感到疼痛，但这并不代表这种感觉会好受。
在竹取棋的灵魂无法承受快要崩溃的时候，那种撕扯终于停止了。
她从头晕目眩中恢复过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混沌的空间里。
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白光。
不，是两团，一团白光一团黑光，只是黑色的那团不凑近根本看不见。
黑光凑近白光，两团光球交织成了黑白两色的一团。
竹取棋鬼使神差试探唤道：“围棋之神？”
［不，我不是围棋之神，我是白月光系统。］
说，说话了？！
不，不是说话，它没有嘴巴，那声音更像是一种意念传播。
［在这个系统空间里的一切生物都能和我进行无障碍脑电波交流。］
竹取棋更惊讶了，这个名叫系统的黑白光团不仅可以不用嘴进行交流，还能读心。
这是只有神明才可以做到的事情吧。
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是围棋之神吗？或者……熊猫神？”
［……我倒是想，能成神谁愿意当牛马？］
它这样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清了清嗓子。
［你好，重新正式介绍一下，我不是围棋之神，也不是熊猫神，我是白月光系统001。我的形态和颜色取决于绑定的宿主生前最为执念的东西，你喜欢围棋，所以我才是这个配色。］
它耐心为竹取棋答疑解惑，随即进入正题。
［我是被你强大的执念和你男朋友对你的执念吸引过来的，你想要继续下棋，而他希望你能永远下棋，甚至成为新的围棋之神。这两者的区别在于时间，所以你是想要重活一世还是永生？］
竹取棋的脑子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信息处理器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问什么，最后只干巴巴纠正了句。
“塔矢不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对手。”
［对手？你是说宿敌吗？宿敌就是妻子，那不是一个意思吗？］
“啊？你们那边宿敌是这个意思吗？”
竹取棋一副受到了文化冲击的表情，呆愣愣的，很难想象她平时在对局时候杀伐果断的模样。
001发现跟自己的宿主有点天然呆，也没和她就着宿敌还是妻子之类的问题解释太多。
［跑偏了，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这决定了我们之后的任务世界和任务难度。］
问题？
重活一世还是永生吗？
竹取棋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活多活少都没关系，只要能让她在生前领悟到神之一手就可以了。
那她即使只能活一天，一小时她都死而无憾了。
只是神之一手要是真的能那么容易领悟的话她也不会那么执着地追求了。
所谓的神之一手，是每个棋手追求的巅峰造极，扭转乾坤的一步棋。
那绝不是随随便便的一步好棋就能被冠上的称呼，是无数棋手日以继夜，千锤百炼磨砺过后的能和神一较高下的一步棋，只有这样的神来之笔才有资格被称之为神之一手。
从古至今无数棋手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平安京时代，江户时代，乃至如今的昭和，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有人悟出了神之一手吗？
没有。
无论是现在日本围棋界的第一人塔矢行洋，还是当年被誉为最接近围棋之神的本因坊秀策，他们都没有领悟到神之一手，更何况是不过十六岁的她呢。
还不够，她的悟性还不够，她的磨砺还不够，她的对局还不够，最终归根结底其实只有一个不够——她的时间不够。
十六岁不够，二十六岁不够，三十六岁不够……六十六，八十六，九十六……
不够不够，都不够。
竹取棋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是神之一手太过玄妙，要领悟它不仅仅需要她不断提升棋力，不断和人对弈，还有一半则需要看对手。
只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才能激发她的潜能，让她突破自己，她才有触碰到神之一手的可能。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在生前她将塔矢亮视为对手，一生的劲敌，如果要重活一世竹取棋又要重新培养一个对手。
首先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找到和塔矢亮一样天赋出众的棋手，其次，培养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又岂是朝夕之间就能速成的？
资质好的可能几年，资质差的可能十几年。
而且他们在进步的同时她也绝不会停滞不前，那他们要追上自己又要更长的时间。
这还没算上其他的意外情况。
要是她选择重活一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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