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认为祁渊狼子野心,想跑路,又奈何已经身在花月楼这巨大的狼窝,处处身不由己。
祁渊是助力的好手,可任务如何推进,关键还是在阿离自己。
前不久妖界监察使笛允在花月楼吃酒时被一道惊雷劈死一事,花月楼对外宣称这是天神将罪,此案已由紫衣使者萱宁盖棺定论,可妖都对此却提出了质疑。
一切缘由皆因七日前妖都意外受到了一封举报信,这封信从头到尾都在说一件事,扬州城妖怪头目——花月楼叛变。
阿离想重启监察使被雷劈案,但无奈花月楼人当她是空气,几次询问都用各种理由搪塞,遂而愈加不顺心。
一日复一日,阿离不是在花月楼闲逛就是去寻祁渊闲逛,这一脱,竟活生生拖到了二月十五。
这一日,花月楼是十分有百分的热闹。阿离察觉不对劲,捉住一只小妖一番打听才知,二月十五,是七日盛宴的开始。
七日盛宴是花月楼的传统节日,众人忙前忙后,好似人间迎春时才有的红火。
“春日是一年的开始,想要顺风顺水,就得办几场盛大的宴会,向妖神祈福。这是花月楼的习俗了,大人要是感兴趣,欢迎大人来看。”被捉住的小妖还算和颜悦色。
但阿离却是止不住的疑惑,“妖神?现今天界不是没了妖神吗?你们向谁祈福啊?”
那小妖被阿离的水灵灵的无辜大眼睛噎了一下,“这不是……不敢声张吗?”
他们确实没声张,近几日光顾花月楼的妖怪,都是与花月楼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老客人。
“那你们办这个宴会,可有什么特别的节目?”
“大人你……不查案子了吗?”小妖心怵,因为眼前这位使者大人前些日子一直黑脸,据说是在等楼主回来一见。
可楼主日理万机,怎会有时间见她一个小小的绿衣使者呢?隔壁那位凶巴巴的紫衣使者也还排着队呢。
“不查了,带我在你们这儿好好玩玩呗。”阿离露出一个笑,叫人如沐春风。
今日是盛宴第一晚,据说,花魁杜月将为宴会开场献上第一支舞。
阿离抬头,看向顶层那个被鲜花簇拥,暖香环绕的房间,嘴角咧开,勾起一个诡谲的笑容,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离开场至少还有四个时辰……
于此同时,祁渊正一副清闲模样,立于离花月楼不远的一座高楼的屋檐之上,墨色长袍被风灌了满怀,锋利的眼眸远远地看着人间繁华热闹的花月楼。
旭日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将墨色的眸子映成了珍贵琥珀。
骨节分明的手上捏着一道传音符,与之相连的另一道传音符,此时正贴在花月楼的某张桌子底下。
原本是天衣无缝,毕竟这道传音符已经运行了两日。
但,随着黄符上传出的声音愈来愈小,胸有成竹的道士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约莫半晌,符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长?是你吗?”
符里的声音俏皮一笑。
“里边不安全,我帮你贴到外边去了。不远,就隔了一道墙吧,你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到。”
正说着,阿离抄起旁边的闲置竹筐往符纸上一盖,隔开了那道尚未传来便被扼杀的语音。
“这符,也不好用啊。”说完,阿离拍了拍两手的灰尘,得意洋洋地离开。
晚上,花月楼迎来了四方宴请的贵客。
由于失去传音符不能继续偷窥的道士也在‘贵客’之中。只见祁渊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全身紧绷地避过将他围成一圈,又身着清凉的揽客女子,一张帅气的脸沉下来,仿佛地府里严肃的判官,双手一勾,便叫人没了性命。
他很少来这种场合。一方面是不喜这般厉害的繁华热闹,另一方面是没机会。自少时修炼始,便追求一个静字。喜静的人是不会喜欢热闹的,至少祁渊是这样。
随意挑了一处角落坐下,不出半刻周身又围上了众多舞女。
“这位小哥,要来点什么吗?我们有桃花酥,杏花糕,还有许多琼瑶佳酿,诸如……”
这边正散发魅力兴致勃勃的介绍着,面前俊美的客人却面露难色,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一壶水,谢谢。”
“……”
能来花月楼的穷鬼也是不多见。
察觉是无趣又无财之人,绕是再多情的女子也不想靠近了。
所以,两三次的“围困”被破解后,祁渊身边便再没人停留了。
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去瞧他。
若是不知祁渊的道士身份,寻常人或许会遐想他是官府人家子弟,分明是置身烟花柳巷之地,却依旧挺直腰背,似竹如君子。
但祁渊这人不论是长相或是打扮都不算板正,一身玄色宽袖长衫,乌发披散在身后,单用一根玄黑鎏金的发带固定,脸部线条硬朗而分明,一对剑眉横飞入鬓,一双眸子深沉如深渊之水,特别是垂眸时,那双如绝峰山崖的眼里满是杀意,算翩翩公子颜如玉,也算杀人如麻鬼将军。
阿离立于祁渊正对面,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一心喝水的祁渊自然注意不到阿离淬满鄙夷的目光。
而等到祁渊终于抬眼时,尽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琴声响起后,嘈杂的人声被渐渐隐去。花魁杜月出现在舞台中间,流云般的灵动身姿,让她看上去像滚滚风尘里的仙。
但没有仙气。
因为她的双眸里多了神仙不会有的刻意和谄媚,所以她是光练了一身皮相,但骨子里却依旧不改妖怪的恶劣脾性。
仙风傲骨的人最烦风尘。
祁渊对此没有兴致,一双眸子垂着,指尖来来回回扣在茶杯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薄响。
骤然间,舞曲旋律一变,花魁杜月拉紧身前的长绳,正要纵身跃下,却被生生止住了舞步。
花魁未上场,台下却发出一声惊诧。
只见舞台上掉下一块幕布,一名身着红纱舞衣的蒙面女子手上紧紧缠着一条挂满铃声的长绸带子,先花魁一步自楼上一跃而下,飞舞而来。
人们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顿时失了语。
未登场的杜月则更为愣神,一时间忘了自己才是主角。仿佛时间在此停滞了一般,红衣女子借着带子轻盈落地,纤细的身姿曼妙一转,脚下的舞步便跟着曲子旋律自然而然的跳了起来,亦如神迹。
舞曲进入高潮,漫天花瓣飞舞而下,阿离就在此间,陶醉其中。她像红尘中的仙,像金色大漠里最鲜艳的血色玫瑰,面纱被掀下,露出万年难见的真容。
她是谁?!
杜月顿时五雷轰顶。
昨日的排练没有这一幕!
***
表演圆满结束,红衣女子在欢乐声中鞠躬谢幕。
“这位美人可是花月楼新捧的花魁?”
“肯定是啊,七日盛宴的第一支舞,只能由花魁来跳,她若不是,那还有谁能胜任呢?!”
众人欢呼,人群中仅一人变了脸色。
祁渊的薄唇紧抿,原先的樱红色褪去,苍白如纸,像是怒火中烧,他握着茶杯的指尖控不住力气,竟将这材质上好的琉璃生生捏碎,尖端刺进皮肤,溢出一颗大小如珍珠般鲜红的血。
她可知在此时抢风头意味着什么?
另一边,真正的花魁杜月听着外头的欢呼喝彩竟未有半分失态,她身着淡紫舞衣,一张瓜子脸,两弯柳叶眉,气质仪态绝佳,一对亮白珍珠耳坠悬落在锁骨的位置,媚态尽显。
她身后跟着一位婢女,正是今日同阿离闲聊的那位。
两人静静等候,不多时,一道赤红张扬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方才出尽风头的女子正缓步向两人走来,红绸金丝,轻盈无比,像是梦中诱惑的魇。
杜月见她时,眉头微蹙,心底漫过一种名为嫉妒的心思。
她知道,有一类人,天生丽质。
别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她便是努力一辈子也够不着。
“阿离大人。”见阿离来,杜月微微欠身,眼中的喜怒一概褪去,只剩一位花魁应该表现出来的怨恨。
“你可知为了今日,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抢在阿离开口前,杜月声泪俱下,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我努力了两百年,才爬上了花魁的位置,如今却被你毁于一旦!”
杜月情绪激动的上前抓住阿离的双手,语气之绝望就像要拉着她同归于尽一样。
阿离自然也是觉得抱歉,“对不住啊,我……”
话被打断,“既然你想做这花魁,便好好做吧,我这花魁的名头,今日便送与你了。”
杜月的语气变了,不再狂躁崩溃,反倒是平静起来,眼睑上扬,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这是何意?”阿离懵了。
“七日盛宴,向来只有一个花魁,这花魁你拿了,我便不能再拿,自然,就是这么个道理。”
美丽动人的五官上露出一个笑容,这笑混着眼泪,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希冀。
阿离刚想要说话,奈何对方直接收了神情,转头就走。
留一脸懵的阿离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夜色漫长,盛大的宴会还在继续,阿离单着一身红绸舞衣,衣料单薄,是以想尽快返回自己的厢房,披上一件厚衣。
结果一开门,手腕便被一只大手拉住,阿离二话不说给对方来了一记过肩摔,但对方功夫过硬,临空翻转一圈后稳稳落地。
阿离看清来人,语气又是好奇又是疑惑,“祁渊?你怎么在这儿?”
“爬窗户进来的?”阿离瞥了一眼紧闭的窗户,皱起了眉。
“不是。”
“我管你是不是,出去。”阿离横眉。
“……”
“不出。”
不出是个什么道理?
原还想说什么赶人的硬话,奈何寒意透骨,阿离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祁渊见状下意识地去脱自己的外衫,但阿离看也没看,独自转去屏风后找起了厚衣裳。
谁知披上了外衣还是冷,阿离干脆利落地吩咐道:“要么出去,要么转过身去,我要换身衣裳。”
为什么不赶人?因为祁渊上次送来的那封信件,信的内容叫她胆寒,她得留他下来问个清楚。
这事关乎妖界,她必须知道。
外边立着的人听话的转过了身,他阖眼,以为这样就可以维护自己玉面君子的形象。
阿离今日这身舞衣穿戴极其复杂,发髻上,腰肢上,手腕上,脚踝上,全系着精致小巧的金铃。如今要换下这身舞衣,单是铃声随主人的动作不断隐隐发出的清脆声响,便足以叫人心生旖旎。
祁渊的道心再怎么坚定,也曾对一只妖怪动过心。
如今这只妖怪与他相隔一块屏风,亲密又遥远,这似乎是老谋深算的天道在考验他复仇的决心。
“你找我何事?可是关于那封信?这信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内容是真是假?还是说是你故意伪造用来诓骗我的?!”
人总爱浮想联翩,妖怪亦然。这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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