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身形微动,将祁悠然更严实地护在自己身影之下。
“顾濯,老夫只是想和这位姑娘好好聊聊。”杜兴的声音沉下去,压迫感陡增。
祁悠然戴着兜帽,视线被局限在方寸之间,她微微挣了一下,他不放,指尖力道却不重,只圈着。掌心的温度隔着一层衣料传来,竟有些烫人。
“世伯,”顾濯的声音响起,清冷依旧,“审案拿人是刑部与大理寺的职责。此间事,应该是有误会。晚辈自会向陛下陈情。此刻,恕难从命。”
他提着剑,向前踏出一步。
杜兴不可置信地看着,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气得狠了。他手指微颤地指向顾濯,声音失望透顶:“好,好!动手!都给我动手!我这十几年……我视你如己出,教你文韬武略,竟是亲手帮养出了一头反噬的白眼狼!”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带着哑意的声音响起:“我答应你。”
顾濯一怔。
祁悠然摘下了兜帽,轻轻拂开顾濯的手。
微凉的指尖碰在他温热的手腕上,像未化的雪,触肤即融。
顾濯的手指微僵,垂眸看她。
祁悠然抬起头,昏沉的烛火跳跃着,衬得她一张脸惊心动魄的白。
“你伤口还没痊愈吧。”
她侧过脸,对顾濯低语,语气是肯定的。
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看向杜兴,竟无半分惧色,她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
杜兴冷笑一声:“那……”
“换个地方。”顾濯打断。
他依旧站在祁悠然身侧,自成一种维护的姿态。
“这里太冷了。”他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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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泠泠,落入白瓷杯里,泛起一圈细小的漩涡。
顾濯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祁悠然。
倒茶的姿态极稳,手腕都不见颤动,一如刚刚提剑杀人时。
他方才净过手,骨节在皮肤下微微凸起,依旧白皙匀停。
祁悠然略抬了眼看他。这人的皮相是经得起细看的,鼻梁陡直,至唇际化作一道淡绯色的薄线,偏生眼睫垂着,遮住了眸色,倒显出一种浅淡的温和来。
茶烟袅袅升起,隔在两人中间,将他眉眼氤氲得愈发清峻。
接过时,她的指尖微微缩了一下。
顾濯自己也端起一杯,却不喝,只拿着,杯壁的温度透过瓷,一点点渗入掌心。他瞧着她低眉吹散茶烟,小口啜饮,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好似沾着一点未散的水汽。
“咚!”
茶盏被重重搁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
杜兴盯着两人,面色铁青:“林小姐想说什么?”
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梭巡:““还是你们……”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淬着寒意,“想好了如何勾结串通,来搪塞老夫?”
祁悠然迎着他的目光,并未立刻回答。她眼睫微垂,复又抬起,眼底是一片看不透的静水,嘴角却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点倦怠,又有点嘲弄。
“您想听我说什么?”她轻声反问。
“林小姐不必如此作态,”杜兴冷声道,带着几分官威浸淫多年的板正,“老夫为官几十载,还不至于对你一个女子行逼供之事。”
祁悠然静默了片刻,仿佛在掂量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半晌,她似是终于下了决心,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好,我相信大人。”她目光定定地看向杜兴,“我就将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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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的木质家具都有些年头了,漆面斑驳得厉害,一片片翘起来,底下灰白的木质裸露出来,陡然现出憔悴的本相。
祁悠然的声音并不高:“我是冒充的。”
杜兴眉头骤然锁紧,直直看她:“什么?”
“相府当初寻到我,是因着一块玉佩。”祁悠然语气平直,听不出情绪,“那玉佩是从一个女孩身上捡的。我发现她时,她已经死了。荒郊野岭,我随手葬了她,拿走了她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就当是……报酬了。”她唇角极轻微地扯了一下,不知是嘲弄谁。
“后来,我阿姐被我爹娘卖给别人做妾,没熬过生产,一尸两命。我也被他们卖入了青楼。”她顿了顿,呼吸似乎滞了一瞬,又很快接上,快得让人捕捉不到那点痛楚,“为了报复他们,也为了……活下去,活得好一点,我冒名顶替了那个女孩的身份。”
顾濯看着她,墨色的眼睛寂然不动,极深处却蕴着一点恍惚的情绪。他握着杯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可相府的日子,并不比别处干净。周氏面上慈善,背地苛待折辱是家常便饭,林枫眠……他对此置若罔闻。”念出这个名字时,她声音里终于渗出一丝恨意,旋即又掩去,“府里唯一对我好的,只有一个婆子,我管她叫夏嬷嬷。她……死于原先五皇子马下,我为了替她寻个公道,得罪了宋昱。”
“林枫眠因着这事,觉得我丢了相府颜面,彻底厌弃了我,放任周氏将我送到了城外的尼姑庵,任我自生自灭。就在离开前,我意外得知了林枫眠私下的勾当。我没想到他会胆大包天到卷入谋逆这等滔天祸事里。我怕极了,怕受牵连,死无葬身之地,况且……庵里的日子太苦了,我也待不下去了。
夏嬷嬷临死前曾告知我祁家的家产下落,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也算报复林枫眠。于是我便逃了出来,铤而走险,拦下御驾,以外祖家产换取了荣华富贵,又通过外嫁女身份揭发林枫眠,避过株连。后来你也知道,我成功了,但我没算到……林如霜母女竟能意外逃走。”
“至于前朝的事,我也是在揭发后才意外得知的。我很庆幸当初先下手为强。”祁悠然缓缓说着。
杜兴目光如钩,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审度着这番话。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相府千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祁悠然垂下眼,“……我叫莺莺。”
“莺莺……”杜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名字,倒像是从哪个戏文里扒下来的,艳是艳了,却俗得很。莺莺燕燕,娇啼婉转,无非是取悦男人的把戏。”武职家族忌用鸟兽名,认为减弱威猛,杜兴对此反感至极。
“与那张生私通苟合的女子,也叫崔莺莺。难登大雅之堂。”杜兴狠狠瞪了顾濯一眼,意有所指。
顾濯正想辩驳,祁悠然却先开口了。
她的眼神清冽,声音也是清凌凌的:“大人说得差了。我不认为这个名字有哪里不妥。莺歌燕舞,原是盛世之音。这‘莺’字何曾轻浮?《诗经》有云‘仓庚喈喈,采蘩祁祁’,莺鸣本是祥瑞。倒是世人心浊,见清泉亦谓泥淖。”
她微微抬起下巴:“况且,名字是家人给的,我自己选的路,却不愿让人只凭一个字就看轻了。”
杜兴一怔,他眯起眼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厅外的光斜斜照进来,在祁悠然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她的眼睛很亮,不是少女懵懂的澄澈,而是一种从心所欲且不卑不亢的明澈。她背脊笔直,颈子雪白,倒像一株新开的玉兰,带着不肯低头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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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兴不说话了,屋内一时空气凝滞。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躬身禀报:“大人,孟学士到了。”
杜兴应了一声,他吩咐了一句,手下的人捧着个木匣进来。
“早先听闻,莺莺姑娘给翰林院陆学士送过几卷前朝孤本。”杜兴打开木匣,取出里面几卷略显古旧的书籍,面色沉肃,“老夫偶得一见,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寻常人或许不识,但老夫当年……有幸见过同源之物。这是前朝王室秘藏,极为罕有。”
他抬起眼,目光沉甸甸地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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