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檀宁
“都说要叫我师父了。”
丁妄伸手拽住赵梓熙的领子,将脏兮兮的小姑娘从一只冷冰冰的大水缸里提出来。
“放开我。”
赵梓熙那时候还很小,战乱年月,一个年岁尚轻的小姑娘是很难活下来的,如果活下来,那一定是学会了很多成人世界的冰冷法则。
比如,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上去好端端的一个人,没准就是想要把小孩子捉去剥皮吃肉的大坏蛋。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就很不靠谱。
这个人一身蓝袍子,身上的饰物十分简洁,四肢纤细修长,除了身材并不强壮,远远望去全然就像一个寻衅滋事的纨绔少年郎。
他一把拎起赵梓熙的动作很轻松,带着点小孩子气的随意。也许是嫌弃赵梓熙的衣服脏兮兮的,他还伸手晃了晃,把赵梓熙的脑袋晃得晕乎乎的,差点想吐。
在他的对面,本该像小鸡仔一样任人宰割、瑟瑟发抖的被欺负对象,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吃人就吃人,还要碗里的菜叫你师父?变态!”
丁妄气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吃你了?”
赵梓熙不答。
“好吧,那么先把你这块脏兮兮的下酒菜洗涮干净了,一会儿倒料酒的时候,再叫我师父。”
丁妄拽着赵梓熙往屋里走,不顾她吱哇乱叫的挣扎,当真摁进水桶里涮了涮,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身小男孩的衣服让她穿上。随后丁妄便往榻上一躺,指挥赵梓熙烧火做饭了。
赵梓熙好几次想要夺门而逃,都被他及时的一把刀飞到脚边,几次三番,再不敢乱来。
这个恶人,不但抓了她,还占了她的屋子,不但占了屋子,还要把她当成小奴隶使唤,实在恶毒。
赵梓熙心头火起,嘴角抿了抿,脸上的酒窝都淡了,却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假意乖巧地烧了饭,忍着怒气叫他:“师父——”
“师父”字后面拖长了调子,带着不情不愿和一分暗藏的不安。
赵梓熙低下了声调,再抬头,一双眼直凛凛瞪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把我洗干净了卖个好价钱吗?”
“小小年纪对人怎么这么没信心,我说了,你是个好料子,我要收你为徒。”
赵梓熙咬牙:“别骗人了,世上哪有免费的馅饼。”
丁妄笑眯眯地回答:“是呀,世上没有免费的馅饼,你终究要付出代价给我。”
在回忆中丁妄的身周似乎晕起了薄薄的雾气,她看不清楚师父的脸,只记得他的声音很温暖:“你要付代价给我哦。”
这份被讨要的代价直到很多很多年后也没有实现,但是赵梓熙感到这三个月来自己的心就像被冰水冻在里面,直到此刻才有破冰而出的刺痛。
也许这就是那迟来的代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梓熙出离愤怒地拎住兔妖的领口,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肃然。“你知道你们这样一句话让我在家苦苦傻等了多久吗?”
“你们最好祈祷我师父不要出什么事,不然不要怪我把你们这个妖怪窝整个翻个天。”
小兔妖抖如筛糠:“施主,施主放过我吧,我也不是故意的。一定是其他妖怪干的……对,一定是这次犯下案子的妖怪干的,两次情况很像的。”
赵梓熙的脸色发黑,手中的剑尖也跟着微微颤抖,吓得小兔妖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是虞扶雪上前,将小兔妖从剑锋下拯救了出来,赵梓熙一字一顿:“说清楚,两次情况怎么像?”
“那位施主也是忽然读书读了一晚上,然后就不见了,我们只在床铺上发现一件沾了血的外袍。”
“施主,再多的我真的就不知道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赵梓熙握着伞中剑,手背因为用力而发白。
住持一定认识师父,她要去找住持问个清楚,说罢便提着一把剑准备冲向住持被关押的那间大殿。
虞扶雪拎着小兔妖跟在后面:“住持未必会肯说实话。”
赵梓熙冷笑一声:“那就问问我的剑愿不愿意听假话了。”
虞扶雪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
赵梓熙拿出两个小瓷瓶,拉过供桌前的抹布,在地上囫囵擦了几把,然后把兔妖淋了一地的墨色血迹拧到瓷瓶里,确保装满两瓶,才提起小兔妖走出门。
此刻到处都是乱象,锦衣卫已经自顾不暇,乱哄哄的廊道里,唯有关押着住持的大殿保持静默。
“施主,您提着这孽畜,是要往哪里去?”
赵梓熙淡淡地问:“怎么住持大师连自家寺里的小沙弥都不认得了吗?”
她抬高手腕,提着精怪脑袋的右手手指轻轻一松,“我想着这妖畜道行不错,没准在寺里还有点地位呢。”
赵梓熙这一松手,小兔妖摔在地上,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里,哗哗地淌眼泪。僧人温和俯身,捡起自己养大的祸患,一声叹息:“实不相瞒,这只妖魔受伤倒在林边,原是小僧双目混沌,以为是寻常野兔,带回禅房医治,才造此祸端。”
“这么说,大师是承认自己养了妖孽了吗?”
身形高大的僧人双手抱着兔妖并不回答,“施主来了没几日,脸上倒消瘦了一圈,想是吃不惯素斋。其实来往寺中也有一些善信脾胃虚弱,不便素食。听说小王爷那边猎了头野猪,施主不妨去看看。”
这位安咸寺大名鼎鼎的住持大师,倒和传闻中很是不同。赵梓熙眯了眯眼:“寺里闹成这样,圆空大师倒看得开。”
圆空转身,唇边含笑:“诸生皆苦。看不开又如何?施主是有事想问吧。”圆空大师转身走进大殿后的禅室。
门帘掀开,赵梓熙走进陈设朴素的禅室,袅袅茶香混合着老式几案腐朽的木腥味扑面而来。住持坐到屏风之后,影子落在素色屏风上,留下一个干瘪的木根一样的影子。
赵梓熙跟着圆空转过屏风。住持枯槁干瘦的脸缓缓抬起,脸上如核桃般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睛狭长冷锐。
“这兔妖假充寺内僧人,想要害我性命。”
赵梓熙先声夺人。
赵梓熙对安咸寺的住持早有耳闻。住持只凭短短十几年,把安平寺从无名小寺,变成眉城第一禅院,他膝下两名弟子也都成为远近有名的悟道法师。
“小施主恐怕不是为此而来。”
“松竹虽然顽劣,但手上并不曾沾染人命。”
赵梓熙质问:“那么我的师父为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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