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等包天醒来后,魏郁春果然找了送早膳的理由,问起了看似闲事的话。在被柔云包裹着的锋芒交错间,包天上勾,果然还是那句说辞——

“哎呦哟!我西边来的!很早的时候来的!多早的时候……嗯,是白天吧!对,一定是白天啦!我被你们几位侠士就出来的时候,刚好要天黑的!姑娘担心白天路上的事啊?劳您费心啦,这永溪山的路虽然不好走,但胜在草木少山石多,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走兽乱事!天气?那自是晴空万里啦!”

晴空万里?

果然,这包天在说谎。

魏郁春敛敛笑意,收拾起包裹,包天在一旁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忙不迭道:“我的好姐姐,你这是要准备走啊?!”

说实在,魏郁春比包天小上几岁,人却偏偏要唤姐姐,好似能从中讨来什么好处一样,插科打诨得很。

昨晚,包天就强烈表示想要离开,他既存心要骗人,所谓温泉被炸、黑衣人成群涌现,也应当都是他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戏码,如今,他满身伤痕,又自诩可怜,巴不得立马离开永溪村,意思其实很坦荡了——无非是想要让他们三人看在他无依无靠的份上,护送他离开罢了。

包天要带他们去哪里?不知……虚静无事,以暗见疵,既然不知,不如顺其自然,想办法知一知就好了。

魏郁春准备差不多后,陶明案和关阇彦刚好也洗漱好了进了屋子,二人对视一眼,关阇彦则很快反应了过来,得意洋洋地去了魏郁春跟前,收拾包袱。陶明案有些不明所以,毕竟昨晚的事,魏郁春和关阇彦都没和他说。

二人其实也是出于好心,这包天是个装可怜的惯犯了,陶明案性子刚正不阿,又死板教条,让他明知却故意隐瞒是不可能的事情,比起激灵活跃多了的关魏,他就算说个小谎,都能被人一眼侦破。

所以,等之后要擒拿包天的时候,再告诉陶明案比较合适。

陶明案想着昨日不还说要再去寻一处温泉冲洗身子吗?怎么刚起来,便要走了?

他有话直说:“现在启程是否太早了?”

结果还没等关阇彦和魏郁春开口,包天就急不可耐地道:“走啊!走啊!哎呦,这位侠士,洗澡大可回家洗,或者找个镇子村子什么的洗,干嘛非要呆在永溪村这个鬼地方?”

魏郁春笑了笑,道:“是啊,昨日司直不也说,那墓穴里面除了尸体、棺椁和祭坛外什么都没有吗?此地只是个无用的祭洞。我起初要来,其实就是想着能不能再找到一处和盘龙山类似的祭洞,以探其中南禺邪术,既然此地没有,我们何必再在此地白费时间?”

陶明案觉得有理,他徘徊一阵,又道:“现在回村子吗?那岂不是白来一趟,毫无所获?我看,还是再多留……”

这话题可正中包天下怀了,他信心满满道:“听你们说,也是要找墓穴吧?!”

“那可真是问对了人!我盗墓无数,你们要找什么样的墓,和我说说呗?!”

关阇彦有了兴致:“哦,你这小贼真有这么厉害?墙壁上写满奇奇怪怪的文字,抑或是图画的墓穴你见过没?”

魏郁春和他搭配干活,话接得极其顺畅:“也得有像岩山墓穴里面那样的祭坛,和腐尸。”

包天憨厚笑了笑,很是诚恳道:“有啊,怎么没有?!”

陶明案大喜,他虽然不苟言笑,但目光却比寻日里亮了三四分,他将包天视为了及时雨,道:“果真如此?在何处?”

包天笑意散了散,他苦恼不已,眉目扭成了麻花,暗黄的皮肤皱巴巴,像个被雷劈焦了的树皮,他不安道:“应该在我来时的路上,我西边来的!那墓肯定是在更西边!但那边地势怪,墓穴这种东西不是在地底下,就是在山洞里面,不亲自跑到那块地皮上看,还真找不出它来!我……哎呦!现在哪里记得?!”

陶明案略一迟疑,又闻包天道:“侠士!别灰心呀!我就住在西边,我反正也得仰仗你们带我回去的,我这一身伤,走俩步都肉疼呢!你们带我回家吧呜呜,我到了那路上,看了那山那水的眼熟,就肯定是那个墓了!”

陶明案听出包天言辞里刻意之味。

但一眼撇去,那小子黑乎乎着脸,笑容憨态可掬,眼神更是单纯无杂质。只念着他自小孤苦无依,于乡野中乱窜,不懂规矩,倒是心眼子和嘴皮子能得到不少历练,讲话油嘴滑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于是,他便不愿多苛责了,他八成猜到了,墓穴什么的说不定是个幌子。

包天弯弯绕绕半天,就是担心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一个人回不去家罢了,所以想将自己和他们捆绑在一起。

他不顾包天的口若悬河,看似天真地应他:“如此也好。”

他也拿起行囊包袱,因为存粮用品都是他自掏腰包买的,东西便都被他塞在自己的包袱里面,是三人里头最有分量的一只。

他甫一抬包往身上挎时,肩膀上便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胀感,紧接着,腰板子和臀部好像也不是滋味。

想来是昨日睡的屋子里的岩石地板,疙疙瘩瘩的,对他这个外地人来说,实在是短时间内难以习惯的事物。

眼看旁人在催,他不多想,把包袱背好了就抬脚走了。

三人又上路了。

晨时,山雾未散去,空气还是湿冷的,冻得一行人走走停停,其间,魏郁春分外关照包天,又是递外套,又是递帽子的,她借机与包天搭话。

“包天,听说你是个孤儿?”

“昂?昂……昂啊!是啊,咋啦?”

“这么多年来,你定过得不易。”魏郁春面露怜悯。

包天不好意思地褰了褰衣服,道:“没有的事,还好啦。”

魏郁春道:“你是哪里人呢?”

包天很快答道:“我是孤儿,哪里晓得哦?”

魏郁春又道,看似正经,实则胡说八道:“我娘说过,不同地方的人有不同地方人的长相,你皮肤偏暗偏黄,眼睛生得又大,嘴皮也薄,倒像是西边一处叫作黄皮河旁的村人的长相,我常听别人这么说,那河很有名。”

“哎,你不就是西边来的么?你应当就是西边出生的吧,说不定就是那黄皮河人呢。”

她话说得自然,好似当真是一个对别人关怀备至的好心人。

包天看她言辞如此笃信,性格又沉稳,年纪还轻,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轻信了她,道:“哎呦!是吗!我知道黄皮河,的确就在西边呢,说不定我还真是那里的人,姑娘懂得倒是蛮多!”

魏郁春笑笑不说话,又道:“那你家呢?你家是哪里的村子?我与这二位哥哥届时到了你家,倒还能攀着你的关系,讨些热水冲洗一番身子?”

“我哪里有家?”

“那西边的,是我借住着的一户人家罢了,每隔一段时间我找到了墓,自会退房,令寻其他人家借住,我一直这么过着日子。”

“是这样吗……”魏郁春叹叹气,好似觉得可惜。

包天立马又道:“莫要觉得难过啦!总归还有其他地方的!”

魏郁春颔首,道:“无碍,我听说不同地方人的风俗都不同,我与二位哥哥都是东边来的,不曾见过永溪村这样的地方,光是待了一天就水土不服了,我担心这次又去哪个村镇还遇到这样的地方,日子难熬啊。”

她目光温和地看着包天,倒是要把人看不好意思了,她问起来:“你住过的地方不少,应当懂的比我多,不妨与我讲讲,好让我放心。若是现在要去的西边也是永溪村这样的,我……恐怕是不愿去了。”

她这是故意唱反调,包天若执意要引他们去西边,必是不肯她担这么个莫须有的心的。

果然,已经对她放下警惕心的包天立马安抚她:“不不不!姑娘无需操心的,我行走南禺这么多年,住在岩山脚下的也就永溪村这么个奇葩,你看村子里人不是都没了吗?八成也是活不下去了!我家那边,还有其他地方,环境都没那么差!不信的话,姑娘也想想,你住的东边,或者是之前去过的地方,可曾像永溪这般奇葩啊?!”

魏郁春微微一愣,旋即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点点头,佯装松心:“那便好。”

紧接着,她又问起包天的伤势来:“不知你今日身上的伤如何?”

包天哈哈笑了笑:“还行还行,我耐揍。”

“昨日看你背上伤得最严重,今日感觉如何呢?”

包天看她好似追着自己不放,也慢慢有了戒心,他只想着赶快让这女人对他放心,便赶忙做起了动作,先是伸展伸展腰肢,然后又扭动扭动肩膀,最后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背脊,脊背上精瘦干瘪的肌肉被他挤得隆起,的确是除了皮外伤外,没什么大事。

若是一个人背脊真的酸痛,他是万万不能如此轻松地做出这样的动作的。

魏郁春如此想着,转眼又看了看此时神色有些不自在的陶明案,他正是皮肉酸胀,背着包袱走路难免不舒服。

二人有了鲜明的对比,魏郁春内心的抉择也越发明晰了。

包天正自得地说道:“看吧,姑娘我还结实着呢!”

紧接着他又想到自己病号的身份,又抽动着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补道:“不过……背倒是还好,疼主要疼在腿脚和肚子上,还得劳烦三位侠士送我归家了,真是抱歉啊哈哈哈。”

魏郁春还未捋好结论,也没有要继续试探的话了,便神色自若地打发了他:“如此便好,你且小心着,不要再伤着了。”

走走停停有了快大半天,又到了傍晚,本以为要继续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结果包天看着前方一条由连绵不断的山峰组成的浪线,一口咬定那便是传说中又有祭坛又有尸体又有古文石壁的墓穴。

陶明案没想到,包天真能寻到这墓穴,但保险起见,还是打算到明日再去。

包天又支支吾吾起来,意思是比起墓穴,他们现在所处的山林更容易遭遇不测。

但在陶明案眼里,墓穴的潜在危险却更多,二人僵持下来,包天刚要妥协的时候,魏郁春和关阇彦纷纷来劝,意思是,包天之前都安全出入过那墓穴,现在去也应当不会出事。

包天目露欣喜之色。陶明案则越来越觉得奇怪,魏郁春和关阇彦好似是比他还谨慎的性子,今日却一改常态了。

去墓穴的路上,关阇彦还“好心”提醒了包天一把:“小贼,那墓穴最好是我们要找的,否则要是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黑衣人,我可救不了你了。到时候必须先让在前面去探路,你可别耍什么花招啊。”

关阇彦当然清楚此人肚子里面一堆坏水了,引他们去墓穴,为的就是他们栽跟头,墓穴可能会有陷阱,或者还有埋伏在那边的黑衣人。

但这并不是事,怕就怕在他引他们去的是无用之地,若真是墓穴,线索肯定是少不了的,不亏。

所以,他威胁包天,无非是在提醒他,要想弄他们,好歹也得把地方安排在有用的墓穴里。

只要包天在前面开路,出现任何问题,他们都能先行离开,他不信这包天为了害人肯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这人为了布局也不认真点,那群岩山墓穴的黑衣人突然学乖了,手无兵器,就顾着对他拳打脚踢了。

其实,一大群人要真存心杀他,以黑衣人的功底,光是一人用力踢一脚,就能把人魂给踢没了。

这包天身上又没有武功,更容易死。他也的确怕死,所以演戏的时候,格外注意黑衣人出手的力度,愣是叫自己挺到了他们三人找来的时候。

关阇彦深谙此理,但故意不言,还表现得像是特别信任包天的模样。

弯弯绕绕走到了天黑,包天领着三人到了一处洞穴的门口,进去后又发现居然有好几条不一样的岔路,包天左看看右看看,选了中间一条。

大伙儿继续深入,果然就着手中火把的光芒,看到了远处石壁上隐隐绰绰的古文——当真又是一个祭坛!

关阇彦极力观察后,发现前方并无人迹,便更放心动手了。

他果断抬剑,自包天背后探出去,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陶明案和包天皆是大惊,异口同声道:“你在做什么?!”

关阇彦警告包天:“别动,动一下,脖子可就保不住了,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

陶明案不明就里,看看魏郁春,只见她目不斜视,一副肃然之相,显然是对此情形有所预判。他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不知情人,紧蹙眉头,但还是下意识信任了关魏二人,看向包天背影的目光也变得警戒起来。

包天居然还在演戏,他抖着腿,哀求道:“哎呦……我我……我什么也没干呀!”

魏郁春就在陶明案身旁,她对他说道:“陶司直可还记得,我们出发前探查地势时,西边确有一个叫作黄皮河的地方?因为名字特殊,所以印象深刻。”

陶明案微怔:“是。”

“令人印象深刻的其实还有它所背靠着的一片山群。”

“断子绝孙山……”陶明案对此,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魏郁春无奈叹气:“不错。黄皮河围成一圈,死死圈住了断子绝孙山,那周边方圆百里,鸟兽都得断子,人哪能躲得过?方才试探包天,说他很像那黄皮河畔的村人长相,他竟半点不反驳我,还对此深信不疑。”

“我料他是听到我说,黄皮河很是有名,所以为了极力证明自己是从西边来的人,才如此一口咬定的。”

毕竟谎都是越说越多的,这包天初到时,就老强调自己是西边来的人,后期为了圆谎,当然得不择手段了。

如此,也就很容易落入魏郁春的圈套。

此时威胁住包天的关阇彦听到了“断子绝孙山”的奇闻,一时被逗得也想发笑。

陶明案很快反应了过来:“极力证明……难道他不是西边来的?他为何要这么骗人,有何意义?”

他怎么想都想不通。

关阇彦冷笑了起来:“你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你了。陶司直,有些人装装可怜便能哄到你,往后你可得好好收收自己的怜悯心了。”

“包天,你一路跟踪我们,很不容易啊。”关阇彦转头又对包天呵斥一声。

考虑到包天穿帮的细节对陶明案来说,都比较陌生。

魏郁春索性梳理了线索,重新和他描述:“一开始令我怀疑包天的是他的靴子,岩山上面土地贫瘠,雨停后更是如此,可他鞋底沾了很多烂泥,像走了许久雨路的样子,而这段路不可能是永溪山附近的路,很不合理。问他何时来的永溪,他总是模棱回应,有意隐瞒。今日他又说自己来的时候,天气晴朗,并未下雨。”

“另外,岩山墓洞热气积聚,腐化尸体,而那只隧洞流通空气,只可能是被人临时挖出来的。包天说自己从山下来,那挖洞的不是他,就只能是黑衣人了。那些黑衣人少说也有五六个,他们挖洞钻下去的动静,怎么可能无法被就在近处的我们发现?而那隧洞一看便是被人刚挖好的,气味和声音亦是刚出现的……所以,包天才是挖洞之人,他根本不是从山下来的!”

“俩个证据,我想恐怕还不够,方才又故意问了些莫须有的事情,包天亦是上当,不可能出错了。”魏郁春严词道。

“包天如此针对我们,靴下湿泥也明显证明,他跟踪我们有一段路了,至于从何处何时开始的,便只能亲自问问他了。”

关阇彦控制好了手中剑刃与包天的距离,谁知此人眼看被戳穿,狗急跳墙,不要命了似的要往关阇彦剑上靠。

包天自知他对关阇彦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还死不得,所以越是求死,关阇彦便越是不允。

这不,关阇彦为了不伤及他性命,只好收了剑,结果那包天狠了眼神,扭腰翻身就是一个飞踢要朝关阇彦裆部踢过去。

好一个断子绝孙腿!!!

关阇彦警觉退身,挽剑回来,他一掌拍过去,包天却扎稳下盘,往后猛的一翻,身轻如燕,躲过了这一击。

关阇彦面目冷峻,他心道:“难怪摸他手上筋脉时毫无武功,此人竟是把功夫都练到了腿脚上,这可是非常人所练之功。”

包天目光变得狠厉,哪有先前半分淳朴憨拙的影子?

包天那目光是有杀气的,他腾腿就要跑,知道关阇彦和陶明案不好对付,便想去抓软肋,目的直指魏郁春。

魏郁春无奈叹了一息,又是针对她的,反正凡是遇到了事,那敌手就算仇恨的不是她,看她是个女人,各种横祸飞灾就非得让她重重背着。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很好拿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偏偏她才是最不好应对的。

她的功夫都在脑子里。

扮猪吃老虎,其实更容易得手。

包天甩着无影腿朝她抓过来,陶明案大惊,赶忙来拦。眼看来不及,魏郁春只好暂时放□□面,撩裙微微下蹲,又高抬一腿,重重朝包天身下的致命弱点踢出去。

一击猝不及防,包天没防住。

包天显然一开始就认定她毫无武功,又老实稳重,哪里像能用这种招数对付他的人?所以对她掉以轻心了。

包天脸色抽搐了起来,下肢力量受限,重重栽倒在地上,咬牙疼得站不起来。

陶明案刚要出击的动作停下来,看向魏郁春的目光里竟又有了讶然又钦佩的情绪。

魏郁春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铺平了裙子,对他款款一礼。

关阇彦追过来问她有没有出事,魏郁春的笑容显然得意了太多,摇摇头示意无碍。

关阇彦蹙起的眉头旋即舒展。

“失礼了。”魏郁春想着陶明案毕竟在场,她还是得好好照顾一□□面。

关阇彦的刚松下的眉头立马又蹙了回去,嗔怒道:“有什么好失礼的?!你以后就该这样,谁欺负你,你就还回去,若是打得吃力,就喊我来打。”

魏郁春哑然失笑,脸色红润若霞。

陶明案自知分寸,原本打算要说两句,但实在是不合适,便闭口不言了。

不过看向魏郁春和关阇彦二人的目光里,的确含了些满意的情绪。

那包天倒地不起,浑身疼得抽搐,在地上扭得像只蛆,都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想着搞小动作。

魏郁春眼尖,刚好见包天一只藏在暗处的手,用力扯了腰间一布囊,几只看不清什么模样的黑珠子如豆子般朝他们的方向扫来。那豆子小小一只,被包天用无影腿尽数朝离得最近的陶明案和魏郁春嘴巴的方向踢来。

莫不是什么毒药?!

魏郁春脸色一变,忙道:“快闪!”

陶明案和关阇彦闻言,抬了剑,快刀斩乱麻,那些豆子皆被拦截,大多数都被劈成了俩半,抖抖擞擞地撒了一地。

关阇彦勃然动身,干脆拿东西把包天两只手都捆在了背后,想到他那双腿更不老实,又牵着捆手剩下的绳子把两条腿也捆了起来。

绳子长度有限,那包天最好只能弓着背曲着腿,狼狈不堪地侧躺在地上。

那包天很不服输,眼神从狠厉变得怨怒,滔天的恨意裹挟着他,他呲牙咧嘴,口中咒骂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活似个发疯的野兽。

魏郁春觉得他的眼神很眼熟,像极了洞市的阿拉翁……老翁高呼着神志不清的南禺古语,他说“山没有了”、说“我没有家了”,那副可怖的场景,实在是令人难忘。

如今,她在一个更年轻的面孔上看到了相同的表情。

她心底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骚动。

她问道:“包天,你是不是永溪村人?”

陶明案和关阇彦齐齐一震,看向魏郁春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那倒地不起的包天也消停了,可消停之后他还是变回了老样子。

即便他不承认,方才他迟钝犹豫的反应完全证明了,她的话没有错。

“陶司直是否觉得腰酸背痛,难以缓解?”魏郁春忽的又唤了陶明案。

陶明案大骇,他深受其害许久,但觉得此事甚微,不必拿出来说,也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却不想竟早被人看穿。

他微微颔首。

魏郁春更有把握了些,她道:“那便是了。”

“昨晚在永溪村时,我无事便在屋里屋外多走了一圈,发现村子的破败程度有些可疑。倒塌的屋子下所埋着的岩石地板有被风化的痕迹,永溪村如果真的是半年前被灭的,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呢?村子损坏、屋子积灰的程度都能模糊时间,可最不易腐败的岩石却模糊不了。”

“昨晚,我们一起休息的屋子,那岩地板坑洼不平,我与关贤齐睡得晚些,回来时看到陶司直还有包天皆已入睡,身下都只是铺了一层薄衣,人躺上去,一时半会儿还好,等时间长了醒来后必会感到背脊酸痛。所以陶司直今日你才会感到不适。”

魏郁春到底是女儿身,耐痛的本事自然没有男人强,所以昨日躺下去睡时,便被硌得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还是关阇彦提议,委屈一晚,坐起来靠着墙睡的。

魏郁春娓娓道来:“可我记得包天昨日伤势不浅,尤其是背上有不少血痕,他居然能将那地板视若无睹,安然无恙入了睡。我今日特地问他,身体可有不适,他为了向我证明,伸展好几次脊背,轻松无比,的确是无痛之样。包天后又道,除了永溪村,便没有住在岩山脚下的村子了。”

“既然大家都是外地人,怎么偏偏就他忍受得了?”

“除非,他早就习惯了。他自己说,南禺用岩石做地板的村子只有永溪村,他这是承认自己说了慌。永溪村覆灭时间成谜,包天来历不明,却又习惯于此地环境……”

魏郁春语气坚决:“所以,我只会想,他便是永溪村的后人了。”

“你个臭娘们儿!原来你一直都在诓我!”

包天乍舌,他又挣扎起来,扭动着朝魏郁春大骂起来,整个眼睛都充满了野性,红得要发光。

关阇彦皱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人质,又是一脚重重踢在了他的要害上,二次暴击!包天疼得整个脸都煞白了,说不出话了。

“我让你喷粪!”

关阇彦声音不大,语气却阴邪得能冻骨。

陶明案办案无数,犯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各自独特的意义,包天如今显然是眼见秘密被人戳破,恼羞成怒了。

所以,他尽管感到荒谬,可还是问了包天:“包天,你告诉我,永溪村到底是什么时候灭的?”

经过魏郁春的点拨,关阇彦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想起了陆子礼的过往,以及,藏在其祖籍里有关黎昌村沉痛的秘密。

这个永溪村,其实和黎昌村一样。

他凝重问道:“致使永溪村覆灭的,哪里是什么修炼邪秘的黑衣信徒?”

“而是二十二年前,中晋的斩邪军吧?”

二十二年前,南禺邪术猖獗,中晋指派多方军队,杀灭邪术,那时的军队,亦可念作“斩邪军”。其中,岭阳关氏更是主力,年轻的父亲,也是在那时立下屡屡战功。

难怪……这包天最仇视他了。

关阇彦将已经翻过去的陆子礼之事又拎出来,对其他二人解释道:“先前在南禺碰到了个叫陆子礼的先生。”

魏郁春也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点头道:“我知道。”

“我后来回了京城,让杜明堂帮我去调查,发现陆子礼其实是盘龙山下曾经一个叫作黎昌村的村子的后人,所以他会破解古文,给她女儿换血治病。”

魏郁春不言语,不知是震惊还是还未反应过来。毕竟此事的确很难叫人快速消化。

“黎昌村的村人都是信徒,所以村子附近才有盘龙山祭坛啊,”关阇彦道,“二十二年前斩邪,信徒逃的逃,死的死,村子没了,像陆子礼这样的后人也就散落各地了。”

他看向魏郁春:“你看,永溪村已无人迹,附近亦有祭坛,还有个同样了解邪术的后人包天,是不是和黎昌村一样?包天二十岁左右,算一算,他成为孤儿,定是因为那场斩邪战争。”

他方才还恨不得将包天碎尸万段,可等剖析到这层秘密时,他也不得不平息怒火。

站在包天的角度上,换谁都会恨中晋,恨关氏,恨他关阇彦。

他顿了顿,对包天说话时的态度好了不少:“此事说不清,南禺邪术贻害无穷,理当清除,可这与当年估计还未出生的幼儿的你并无关系,你是无辜的,被波及罢了。”

陶明案亦难说明此事,若不是遇到了包天,他恐怕会一直以为,多年前的战争乃是绝无纰漏的正义之举。原来,受害者不只是当时中晋被邪道掳走的无辜百姓孩童,亦有南禺人。

他道:“那时南禺邪术入侵中晋,造成杀虐无数,里面有不少中晋士兵的父母妻儿,他们心怀仇恨,除邪时不知轻重,往往都会……”

往往都会造成更多的杀虐……

接下来要说什么,众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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