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英推开门把杜熙让进来,李青棠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你也不搭把手吗?”

在李青棠的印象中原沛安是个个子适中但长相俊美的男子,平日里官服在身也看不出其究竟如何,她只把他当做男子看,更不会留心他的身形如何,怎么今日一瞧,这个人瘦弱如此?

这个时候已经要后半夜了,这间屋子里依旧灯火通亮。

杜寒英察她所想,关上门时说:“原沛安是女子。”

李青棠觉得着世道不是变了,是疯了。

“话说回来,”李景曜道,“元见深之下男子并不常见,几乎,没有。”

这倒是,知根知底拿来用的几乎全是女子,如今原沛安也是女子,这找谁说去?

“皇帝不知吗?”李青棠还是难以置信,“鉴议院的档录,核验时的记录,这些没有人和皇帝说?还是她把这些人都买通了?”

李景曜:“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但……确实难了些。”

“这不是难了些,是很难,鉴议院从前是你的鉴议院,后来周淮安也听命于你,莫不是元见深打着你的名头?”

“不会,鉴议院那四个老臣只帮我一次,老师去世后他们和我之间便也没关系了,将来事发他们或许性命难保,我更不会再去叨扰他们第二回。至于周淮安,更不可能。”

杜熙把原沛安放在一旁的榻上,一边一个也算齐了。

“也是她受伤后我们才知道她是女子。”许司一冷不丁来一句,李景曜又能给他佐证了:“是,从前不知,她受伤后我带她离开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带她走?”

“你有话想问她,不是吗?我闲着也是闲着,当时那个情况我又做不了别的,与其看着元见深杀人灭口,不如做些什么。”

“你不怕元见深跟你翻脸吗?”

“本来也不是多么牢固的盟友关系,且从她们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的那刻起,我们就已经翻脸了。”

李青棠听到了也听进去了,她左瞧瞧右看看问杜熙:“醒来过吗?”

杜熙摇摇头:“还不曾。”

那边许司一手里不知捏着什么血次呼啦的,头一动不动:“扎一针就醒了,小师姑你来。”

李青棠:“我?”

李景曜拍拍李青棠:“我来。”

李青棠:“……”

杜寒英抚慰李青棠那受伤但又不知哪里受伤的心灵。

李景曜的说法,学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只不过不敢明着学,只能偷偷地,因此并不算精湛,并且与李青棠一样,他更擅长识草药。

李景曜从许司一那里取来针,杜熙与杜寒英配合着,李青棠趁机往许司一这边来看情况。

“血是快止住了,但能不能醒来两说,两件事,这些血衣拿去处理,怎么处理你……”

红尾道:“我来吧。”

许司一:“你打算怎么处理?”

红尾:“扔去粪坑可否?血腥味能够掩盖,也不易被发现,沤上一阵子,等粪夫发现也已经分辨不出了。”

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李青棠叮嘱红尾千万小心,不要被发现了。

红尾拿来师哥身上撕下来的布将血衣血纱抟起来小心翼翼出门去,又被许司一叫住:“还有这条断臂。”

李青棠闭上眼,不忍看。

红尾折回来包断臂,那断臂已经发紫发黑,许司一劝慰李青棠:“这就是他身上坏了的肉,掉下来也是好的,命要紧。”

李青棠点点头,红尾去了。

“第二件事,他得躺两日,两日过后若是醒来,那万事大吉,若醒不来,小师姑,”许司一看过来,“别恨我。”

李青棠走到床前静静看着床上的人,她用缓和的语气对许司一说:“我感谢你都不知该怎么谢,怎么会恨你?活与不活都不是你的过错,你为他已经做了许多。多谢你,许司一。”

一口气喘出来,那边原沛安醒了。

许司一收拾好这边的狼藉,忽然卸力让双手有些麻木而发抖,一时之间不得控制,他席地而坐,张嘴喝下李青棠扶着倒进他嘴里的水。

“不必管我,我歇一歇。”

原沛安这一生最风光最像个人也最不像人的时候都在这座花都城了,他打马游街,低眉浅笑间不知多少人为他所倾,而一朝是为女子,看在李青棠眼中便是另一番滋味。

伏在安妲的邢五此生最大的机遇便是原沛安给的,某年夏的长街,还不是礼部尚书的原沛安垂眸看他,像看一条死狗,自此有了一群邢五模样的杀人者。

“公主殿下,我是想做这一朝的官的,俯首称臣,安稳一生,我只求安稳,没有多么远大的志向,可殿下,活着从来身不由己。”

李青棠坐下来看着虚弱无比的原沛安,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原沛安知道自己是女子的事已经被李青棠知晓,她以为李青棠会有些别的反应,没想过是这样平和。

“我的名字么?”原沛安想了想,“叫原沛安久了,不记得了,或许从来没有,或许被我遗忘在某个时候,从来没有人问我是不是叫原沛安。”

“你为什么救我?”

李青棠换了个问题。

“为什么救你?”原沛安再一次复述,“因为你不能死,为官这些年我见过不少人,或耿直或阴狠,或坦荡或算计,却只在你身上见过一份拙,孤云野鹤,活着的人。”

“可你依旧算计我。”

“是,因此我想弥补,或许有些晚,至少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无悔无憾,我呢?”

“人是自私的,我也一样,我顾得了我的无悔无憾,就顾不得您的感受。”

“你倒清楚。”李青棠不欲与她再说这些话,“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宴会上你字字句句都不离我那封信,但你又不把它拿出来,不是你没有,是你不想。”

“拿出来也没什么用,女使一事本就尘埃落定,皇上没有松口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无论有什么证据都不会有翻盘的可能,从来证据不是最要紧的,上位者的态度才最要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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