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吹散了花厅内熏人的暖香。

知微靠在冰冷的朱漆柱子上,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我的母亲是个很好的人,放松,不会有问题的。”祝明煜刚牵过自己手的余温尚在,知微张合手掌,脸颊还有些泛红。

被祝明煜突然牵起,是知微没有预计到的事情。

她还记得当场宴席上众人的神色。

由于是家宴,没什么外人在,大家面上的神情反而各有其异。

最先注意到知微与祝明煜动作的是程玊芝,她只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见知微发觉自己的视线还微微笑着,和她对上眼神。

祝晟则更多的是兴奋,像是发现了秘密,若不是被程玊芝捂了嘴,怕是要直接大呼震撼起来。

而祝隶稷扫过二人一眼,不说话,却也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

知微在心头松了一口气。

许是觉得害羞,又或许觉得场合不对,她用了些劲,企图抽出自己被紧握的手。

“皇后娘娘还在这儿呢……”祝明煜力道不减,知微只好小声劝导。祝明煜平素是最听她话的,只是不知怎的,这回却迟迟不愿收手。

知微的视线扫过皇后,发现她仍是端坐在主位,细细捧着一杯茶品味。

整个人的姿态好似与世隔绝,如若不是她的双眼直勾勾盯在祝明煜同知微交缠的手的话。

“新帝登基,阿爹忙着和群臣商讨国策,本来他也想来见见你。”

祝明煜在她耳畔耳语:“你知道的,我朝对于姻亲放得很开,只要是良家妇,莫说皇亲,连皇帝都嫁得。”

此话不假,大昭民风开放,女子亦可休夫,婚嫁更是相对自由,连当今皇后沈丹曦,也不过是祝明煜父亲的乳母之女。

“因此,我想让阿爹先见见你。”祝明煜道。

“见我?”知微有些不解,“我是前日才答应同你在一起的吧,怎么就……”

“难不成。”知微终于反应过来,这场宴席原是个鸿门宴,而她,这是被观测的那一个“主角”。

可,祝晟为了这场宴会的舞剑筹备了很久,怎么看也不像是突然起意。

如此想来,只能是祝明煜早早便算计好了,不论知微答应他的求爱与否,他都要将知微介绍给父母。

知微有些生气,两个人认识虽有些日子,可做搭档、做朋友和做情人的状态是不一样的。

她不过是鬼迷心窍地同意先向前一步,尝试新关系,祝明煜怎么能将这事便这般直戳戳的摆在在父母跟前呢。

万一两人之后又分开……

知微心头一躁,无名火冒了上来:“你有些不尊重……”

“知微,除你之外,我从未想过同任何人天长地久。”

俩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闻言,知微怔住好许,祝明煜的表白太过直白,和那场突如其来的烟花一样,爆炸般惊轰知微的心。

她原本想说的狠话,被堵在喉间。

“可,还是太快了……”

“我只是想他们知道,我所心仪之人唯有一个你。”

两人僵持不下,动静也逐渐大了起来。

连坐在更下首的李明镜都被惊动到。

他原本还饶有兴趣地品味陈年好酒,脸色酡红,酒鬼鼻子撑开得老大,注意到祝明煜同知微的异常,竟是手中的杯盏都差点握不稳。

“这、这……”李明镜险些被酒噎着,不停咳嗽。祝明煜生在边疆,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主,关系本就格外亲厚,情同义兄。

如今祝明煜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咧咧牵起一个民女的手,这民女孩还恰好是他军营的前任伙夫,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一个黄金单身汉而惊讶。

“他、他们!”李明镜说话磕巴,手指指向二人。

坐在他旁边的江覃按下他的手,礼貌为他又斟一杯酒:“将军,慢些喝。”

“我府中还有一些今年新酿造的桂花酒,虽烈度不大,却是芳香四溢,是难得的佳品。将军若是感兴趣,可以多来我府中一同品鉴……”

“定要前去!”李明镜是个单纯的粗脑袋,听江覃说美酒,注意又立刻转移,将刚才所见抛诸脑后。

站在知微的视角,江覃与李明镜的互动被看得一清二楚,江覃甚至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惹得她更加心乱。

知微羞得不行,还有闲的另只手紧紧攥住裙摆:“我出去上恭。”

她只能扯出这个理由。

——

知微回想起刚才的一切,脑海一片空白。

她想理理混乱的思绪,一阵刻意压低的抱怨声,伴着窸窣的动静,从距离廊柱不远处的石阶传来。

“说了不去,似玉还总是念叨我。装病都躲不过,我的命好苦啊……”

知微好奇地探身望去。

石阶上,歪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一身樱草色宫装,云鬓微松,簪着几支珍珠步摇。

那女子生得极是明媚娇艳,柳眉杏眼,琼鼻樱唇。

就连因生气而皱成一团的小脸,也极其具有生命力。

万珍儿正拿着一块精致的芙蓉糕,掰碎了往脚边一只巴掌大的墨玉乌龟嘴里塞。

那乌龟伸着脖子,慢吞吞地啃着糕点碎屑。

“小阿寿乖,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陪姐姐一起装病呀……”万珍儿声音又娇又软,果真是听不出生病的样子。

更让知微目瞪口呆的是,她另一只手伸入宽大的袖笼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小包。

解开绸缎,里面赫然躺着一支须发俱全、品相绝佳的老参。

怕是有百年了吧……

万珍儿毫不犹豫地掰下一小截参须,放在乌龟阿寿的背壳上,哄小孩似的:“来,阿寿,这个好,百年老参呢。吃了我们阿寿就能长命千岁啦,比那劳什子太子活得还久!”

出言不羁啊。知微后背冒出冷汗。

“侧妃娘娘!”有声音打断知微的思绪。

一个面容严肃的圆脸侍女出现在万珍儿身后。

似是忍耐许久,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喝出声,额角青筋都在跳。

似玉一步上前,毫不客气地劈手,夺过那根价值不菲的老参:“您再这么糟蹋东西,奴婢明日就去回了万将军,让他不必再辛苦寻补品给您,断了您的‘病号’参汤,看您还拿什么喂这畜牲!”

“阿寿才不是畜牲……”万珍儿瞪眼反驳。

似玉一指头戳在万珍儿光洁的脑门上,力道不轻:“还有本事儿在这胡玩。”

“我的侧妃娘娘,装病就装得像点。”似玉扶额,满面无语,“刚才溜出来时那几步跑得比兔子还快!虽是坐在最后边,不扎眼,可真当娘娘和殿下眼瞎呢?”

侧妃娘娘?

知微竖起耳,当今圣上和皇后情笃,后宫只皇后一人,今儿又是家宴,并未邀请王公贵臣。

祝明煜没有家室,想来这侧妃只能是祝隶稷过门的平妻。

在大昭,正妃和侧妃都是妻子,余下的则是妾。

知微在府中便有所耳闻,祝隶稷不耽于美色,但又不是钟情一人。

除却早年娶为妻的程玊芝,祝隶稷两年前还娶过一位妃子,这也是他唯一的侧妃万氏。

相较于小官之家出身的程玊芝,万氏的背景可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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