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南到西北,逃亡途中的所见所闻足够一个人改变最初的想法。
如果说,刚离开江南时,崔芜想的还是找一方足够靠谱的势力当东家,用传自现代的医术与才干混口饭吃,那么现在,她已经不满足于依附大树挡风遮雨,而是打着自立门户的主意。
当然,此时的她胃口不大,只想着割据二三县城,再招募一支愿为自己驱策的千人军队,不求问鼎天下,起码再遇到如孙彦这般拿下半身想事的“枭雄”时,有自保之力。
若要更进一步,她希望不必受制于人,能按自己的设想打造一片“桃花源”,让身边的人——来自异界的知己、追随她的同伴,还有被她救出的中原百姓,过上想过的日子。
这在乱世不啻于奢望,男子尚且步履维艰,何况崔芜一介女流。因此,她从未将其宣之于口,连丁钰都只字未提。
但念头已然生出,种子已经埋下,只待一个契机便能生根发芽。
崔芜不知眼下算不算合适的契机,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心意动了。
然而这事急不得,尤其驻守城关的狄斐性格桀骜,对她又成见颇深,总要弄清缘由才好对症下药。
“狄将军,”她主动寻上狄斐,先抛出一桩公事,“铁勒军此番携了三千轻骑,除了日前攻城的两千,还有一千驻扎于河套之地。”
狄斐散漫的眼神陡然凝聚。
“铁勒将领复姓耶律,单名一个璟字,应是国中贵族,兴许与铁勒国主还有血亲关联,”崔芜并不藏私,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此人虽为胡人,却精通汉家文化,文韬武略俱是出色。若他得知胡都身死,必会卷土重来为爱将报仇,将军不可不防。”
这番话完全是就事论事,推测亦是合情合理,狄斐不觉听进去了,嘴上却不冷不热:“郡主身份贵重,守城之事就不劳费心了。”
崔芜在忍气吞声和直言反击之间斟酌了下,选择了谨慎试探:“我自问与将军从无过节。”
狄斐拿余光瞧着她。
崔芜神色诚恳:“若我之前有冒犯将军之处,还请将军明言,是我的错,我必向将军赔罪。”
翻译过来,要是我没得罪过你,纯属倒霉催被迁怒,还请你收收你那人嫌狗不待见的脾气,我又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狄斐听懂了,却没任何表示,仍旧不阴不阳:“郡主言重了,您是千金之躯,末将吃了熊心豹子胆,岂敢要你赔罪?”
崔芜大皱其眉,就听他紧接着道:“先父承已故歧王恩惠,特嘱了我要为你李家当牛做马鞠躬尽瘁,自然是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崔芜恍然:搞了半天,根子原来出在上一辈身上。
她不知老歧王如何得罪了这姓狄的活牲口,不过瞧他面上黔文,便知他二人关系不会太融洽,若再掺和进一个“先父”,那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正如崔芜所言,铁勒军含愤而退,是无奈之举,亦是为势所迫。一旦他们与驻扎河套的耶律璟汇合,三千轻骑卷土重来,仅凭狄斐麾下的五百人,想抵挡无异于痴人说梦。
狄斐嘴上不待见崔芜,却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接下来的三日,他重新加固萧关城防,麾下士卒更是日夜巡守,做好大战的准备。
但出人意料的是,三天没动静,五天没动静,直到过去整整半月,还是连铁勒人的影子也没瞧见。
连崔芜心里都泛起嘀咕:铁勒人这是学乖了,还是想玩一出攻其不备,等他们放松戒备再出其不意地兵临城下?
不过随即,她想起当初党项营地遇见的自称河西颜适的小将军,有点明白铁勒人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被崔芜当作心腹大患的耶律璟,确实已经自顾不暇。
当日,他允准胡都主动请战,命其率两千轻骑,并裹挟掳掠来的中原百姓前去攻打萧关。
此举并非心血来潮,事实上,打从耶律璟领兵西进之初,就做好谋算关中的准备。不过彼时,他的计划是与党项联手出兵,待拿下关中,便可挥师向西,将李恭心心念念的河西一地盛到盘子里。
只是他没想到,会倒霉催地遭遇瘟疫横行,险些将数千精锐葬送于此。
经此一役,耶律璟生出退兵的念头,但胡都不肯。他是悍将,宁可战死沙场,也决计不愿未接一战就灰溜溜遁走。耶律璟拗不过他,只得允其出兵,事先却也反复叮咛,能攻克城关最好,若不能也不必勉强,一切以保存实力为上。
胡都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人刚走就忘得一干二净。耶律璟也再没机会教导他,因为胡都走没多久,铁勒营地就遭偷袭。
喊杀声四起时,正值晨光熹微。耶律璟掀帘而出,就见一支玄甲轻骑冲破夜雾,风卷残云般杀到近前。领头之人是一少年悍将,手中马槊矫若游龙,每一探头必取一条人命。
他以鲜血开道,用尸首铺路,头盔下的双眼灼亮如电。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少年大笑,“听说姓耶律的都有铁勒皇族血脉,这一趟没找见李恭,能取你的人头也不亏了!”
耶律璟亦是久经战阵,顷刻间已然换好铠甲,持刀上马:“来将报名!”
“我乃河西颜适!”少年神色肃冷,“你犯我汉地,掳我百姓,今日该偿债了!”
言罢催动战马,黄沙烟尘被甩在身后。锋刃过境好似雷霆乍惊,摧枯拉朽般劈开一条道路。
他声势慑人,耶律璟却也不惧。铁勒人原是马背上的民族,打野战就没怕过。他挥舞弯刀截住呼啸凌厉的马槊,铿一声火花四溅,两边硬碰硬,都为对方膂力吃了一惊。
两人皆是天生的悍将,此时棋逢对手,厮杀得酣畅淋漓。那少年颜适固然暗自佩服,耶律璟更加吃惊不已。
在铁勒主帅的印象中,中原军队皆如晋廷,瞧着唬人,实则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禁不住铁勒铁骑一次冲锋。是以万万没想到,中原之地还有此等精锐,正面搏杀竟能与胡人铁骑战一个旗鼓相当。
“你在安西军中身任何职?”他忖度着问道,“河西节度使秦萧可在此地?”
颜适冷笑:“这么好奇?下去问阎王爷吧!”
他嘴不饶人,出手更狠,一把马槊占了兵刃的便宜,舞得虎虎生风,莫说耶律璟无法近身,连弓弩手的冷箭都到不了跟前。
不过十来回合,耶律璟已落下风,饶是弯刀勉力抵挡,仍被破甲锋棱于手臂处带出一道血口。
他不敢恋战,转身就跑,颜适少年气盛,如何肯放?拍马穷追不舍。奔出二三十丈,耶律璟忽而回身,手中飞出一物,巨蟒出山般窜过。
他动作太快,颜适根本不及反应,就觉手臂一紧,竟是被耶律璟掷出的套索缠住胳膊。他大惊之下,掷了马槊,便要拔出匕首割断。但耶律璟反应比他更快,拽住套索往回猛扯,就要将他拖落马背。
颜适却也机灵,一边抱着马颈不撒手,一边催马疾奔卸去拖力。但如此一来,他手无兵刃,很快落入下风。铁勒亲兵蜂拥而至,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围剿于战阵中。
颜适不甘就戮,用匕首猛割套索,那绳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柔韧得紧,一时居然割不断。眼看铁勒兵卒重重围拢,大有前后包抄之意,颜适把心一横,高举匕首,竟是对准自己被缠缚住的右臂狠狠切下!
最要命的当口,一道寒芒不请自至,生生盖过破晓晨曦。极清锐的“嗡”一声,冷铁长矢分左右袭来,一支射断了缠住颜适的套索,一支震落了颜适手中匕首。
颜适抬头,急剧凝缩的瞳孔中倒映出飞速驰近的一骑。
他喜出望外:“少帅!”
耶律璟紧跟着回首,就见逆光驰来一员战将。此人身披玄甲、手挽强弓,身后跟着数十精骑,人未至,骁悍肃杀之气已裹挟于天风中,滚滚而来。
耶律璟认出那身玄甲,厉声喝问:“你就是秦萧?”
回答他的是挽弓射来的三箭。
一弓射三箭,非箭道高手不能完成,尤其三箭方位妙到毫巅,呈品字状而至,几乎将耶律璟的前后退路堵死了。
他当即感受到颜适方才的心情,头皮发炸,后颈窜出一层冷汗。
眼看这三箭无论如何都躲闪不开,两名亲兵不要命地迎上前,用血肉之躯替耶律璟硬挡了两箭。
箭矢入体,亲兵坠马,耶律璟险之又险地逃过一劫。
他知道厉害,不敢轻易上前,回马奔入亲兵组成的防御阵型中,这才扭头叙话:“早听说安西军少帅秦萧勇冠三军、箭术过人,今天算是见识了。”
秦萧所挟轻骑有限,并不穷追猛赶,只以强弓锁定敌军主帅,逼得铁勒人不得不退。
他眉眼浸没在头盔暗影中,语气亦是沉冷:“耶律将军若想见识秦某武艺,来日王师北上,收复幽云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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