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戌时,便有家丁急急进南院。

那家丁满头是汗,一脚跨入院中,便朝紫鹃一拱手:“姑娘,前去接应的兄弟回来说,荀队长和一众护院已至南城门,但因宵禁遭守军拒绝,不得入内。”

紫鹃一惊,忙到南院耳房,此时院中护院们散去,只留下工匠们在耳房与黛玉定下从山上运送木柴进城的运输队计策。

黛玉停下手中茶盏,淡声问:“南城门?守军何人主事?”

这一下子将家丁问倒了,他支吾,黛玉心中叹息,转问:“你们是看到荀勇他们吗?赵安呢?”

家丁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抬眼道:“我们在城门内听到有人喊门,便贿赂守城的兵卒在门后与荀队长说上话了。他说他的小队全员都在,但是我没听到有赵总领的声音,问了也避而不谈。”

房中的工匠们一听心下了之,都长吁短叹起来。

黛玉神情不动,问:“有人受伤吗?”

“没有。”

黛玉点点头,这个家丁至少没有白跑一趟。她叫紫鹃去将莫云和卜旌叫来,让他们与家丁同行去南城。

“嬷嬷,只要府里给得起,想办法让城南的守卫通融让我们的人进城。”

她又对卜旌道:“卜大夫,虽说家丁说无人受伤,但还是麻烦你帮忙看看,另外卜大夫你如今在京中有些名望,若守城为饮马投钱之人,那请先生多帮忙说说话,试试对方是不是义不主财之人。”

卜旌虽然不善言辞,但他明白,只拱手回礼,便与莫云急急去了。

众人闻言神情各异。

平儿微蹙眉:“这不是叫人活活困在外头?”

黛玉目光望向夜色沉沉的门外,“毕竟宵禁是京中为了防城外活尸进城的无奈之举,只是我们如今是非常之事。”

她抬头问紫鹃:“左先生那边有消息没?”

紫鹃摇摇头,黛玉沉吟片刻,对平儿道:“既然府中护院回不来,先将林工的差事停了吧。”

————

左丘梅离府时,着素灰直裰,只带两个书童前往。此时宵禁已起,街巷幽冷,雪丝如絮飘飞,唯有巡夜军卒偶尔踏雪而过。

到京兆府后门时,有小吏守在侧门让他听候,是贾府济世之名换来的几分薄面。

按理,京中防务应归京营节度使所辖,只是新朝初立,权责未定,义军仍驻京营,而其上将位迟迟未补,军政双虚,遂由师景辉一人兼管防务与行政,成为京兆实际执政之人。

此番要开南门,只能来找京兆尹。

然而左丘梅并未见到师景辉本尊,只得面对副官。

“左先生深夜造访,可是贾府有要紧之事?不妨告知,明日我定转达师大人。”

左丘梅瞥了他一眼,连连殿试都未跻身的人能做京兆尹府副官,也就是这种改天换地之时才有如此鸡犬升天之事了。

凭着战乱中逢迎有术才混得一官半职,竟敢在他面前倨傲。

等你明日传话?荀勇就得变成冰雕。

“还请副官速速通禀,左某奉府中主子之命,须即刻面见师大人,当面有言。”

副官神色略有迟疑,只叫人上茶:“先生有所不知,今夜京营设宴贺闯王攻下京畿六府,师大人回来后便身子不适,已先行歇下。”

左丘梅闻言沉默半晌,目中冷光微敛。

父母官醉卧花厅,百姓命悬城外,若今夜京中突变,是否都要等他一人梦醒?

左丘梅当然不会叫那人这般敷衍自己,便道:“此事关乎民命,也关乎城防。若大人执掌京政却对京外安危置若罔闻,左某今夜必将此情原原本本记下,待往后议之。”

左丘梅这人便也是这样倨傲,锋芒毕露。

果不其然,不多时,师景辉终现身花厅。

此时他身着常服,端坐廊下,茶烟氤氲,见左丘梅来,尚算客气。

瞧着神色清醒。

左丘梅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道明来意:贾府护院因山中执行任务返程受阻,困于南门之外,特请京兆府略作方便,予一纸文书通行。

谁料师景辉闻言即皱眉,语调平淡而推辞道:“左先生,此事……恐怕不便。”

“何以不便?”左丘梅盯着他。

“京中未定,义军多随闯王出征,防务空虚。若今日为贵府开例,明日若有乱民效仿,甚至活尸混入,那便是城破之祸。”

左丘梅一挑眉,心中冷笑。

这宵禁乃贾府主动上疏所策,活尸习性、出没时段、入冬变化全是贾府护院屡屡斩杀活尸所得记载。护院此次不过是延时返城,且身份俱明,明明可以通融,却偏说“恐活尸混入”,此人分明是托辞怕事。

左丘梅已经说了是进南山伐木的护卫搜寻失踪的人才至晚归,便是如此也

此人明摆着是怕事。他本以为对方再不济不给文书,也会敷衍着叫副官去传话,谁知竟连官府与贾府的关系也懒得周全。

“师大人,”左丘梅语气沉了几分,“贾府虽无要职,但主持民坊、治病施粥、安顿流民,不说有功但至少有劳组织济民有功,府中护院虽非军籍,但此行并非私务,也是为京中救冻害辛劳。更何况,此行也是公事。他们至今困于雪中,难不成,在您眼中,贾府上下便是乱民?”

师景辉却不言语,半晌才拈着茶盏慢慢道:“此事情理兼备,本官岂会不知。但如今朝局未定,我身为京兆尹,奉令守城,若因一家之私破坏宵禁,恐惹议论。如今京中无闯王镇守,只怕有人说京中禁制松懈,操守不严。”

“若义军斥候传令回京,大人是否也拒不开门?”

“此言何其偏驳!军事重事,自不可与贵府私务相提并论。”

左丘梅浅笑:“可大人别忘了,京中百姓所食所医,亦是要事,今多仰仗贾府。这些护院可是府中精锐,若无他们往日巡城清尸,京兆衙门可敢一兵一卒夜巡?”

师景辉闻言面露不悦,他早对贾府那种“挟民以自重”的势头颇为不满。

左丘梅与荀勇有旧好,更是让他如鲠在喉。

他淡淡道:“贾府有功,我自然不忘呈上禀报。但本府肩负城防要务,绝不为一家之便坏规失节。”

左丘梅一听这话,便知今日多说无益了,甚至他有些懊悔,竟浪费了时间与这样一个空坐其位的庸人周旋。

此人,既无胆识,又无远虑。守旧、怕事、避责,还自以为清正。

这样的人,怎能执掌京政?

一念至此,左丘梅起身拱手,冷声道:“既如此,左某便不多叨扰。师大人好生守制,左某告退。”

离京兆府时,夜全黑了,风卷雪尘。

左丘梅步行于漫天飞雪之中,藏于袖中的手早已算出了腹案。他自知靠此人无望,不若转策求变。

他回身望了一眼仍灯火通明的京兆衙门,唇角微扬,低声自语:“扶不上墙的泥,新朝危已咯~”

他差事还没办完,并不回贾府,而是折身前往城西而去。他打算绕开京兆府,倒逼守军放行。

既然他们怕事,便给他们惹点事,只怕他们到连挡都不敢挡。

与此同时,贾府南院中烛影未息。

那个方才跑来府中回话的家丁总归不算蠢,他又跑了一趟,将事情问了清楚才来。

只是他回府时,主子竟离开去府衙了。

“是新提拔的三营右副官,名唤段文昭。”家丁见到大奶奶,便心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找人说了。“想来新官上任三把火,怕担事。说这宵禁是京兆府下令,通行文书必须是早前日间备档的,除非京兆尹府有人亲自来通传,不然一律不准放行。”

李纨点点头:“也难怪了,府里的下人素来精明,擅于钻营。此事若金银能通关,他们岂会两次空手而归?”

贾芸和小红陪着大奶奶守府,一听守城的将领,贾芸突然想到一事。

“话说回来,三营我们不是有人吗?”

————

一处济民坊栖身了上千流民,他们依靠坊内临时搭起的工棚和柴灶取暖,靠粥鹏每日两次的稀粥度日,得以暂避京中活着。

平儿如今是各坊赈济的实际主事,通行街市,只要一声吩咐就能叫各处济民坊的管事调动济民坊上下。

南城济民坊,距城门不过一刻钟脚程。此次上终南山伐木,为的便是冬前储柴急需,工匠与林工俱是从此坊征调。贾府许以每日两份干粮、一碗热汤作为工筹,流民争抢工作,排期上山者早已挤满,有些人甚至只能得一次上山机会,但还是趋之若鹜。

黛玉的布置简单至极,既然这济民坊是京兆尹府“弃”之于贾府照应的边地,她便可将义务变作权柄。

城南济民坊粥棚前灯火通明,炉火照映雪夜,百姓聚火而坐,口中嘬着姜汤、嘴边热气氤氲,街头巷尾尽是孩童奔跑、竟似雪夜不寒。

贾府下人分发干饼与汤药,小厮高声吆喝:“姑娘今夜加赈,凡今日上山做工者可登名再领一份干粮,其余坊民一律姜汤一碗!”

城南的济民坊还在传播今日山中贾府护卫伤重不治之事,原本一石激起千层浪,坊民议论纷纷。

但这几分温暖祥和之气立刻改变忧惧之气,反正吃人嘴软,况且每天这么多人上山,倒霉的不一定是自己。

坊民感激不尽,得知贾府护院被困城外,甚至义愤填膺。

当然,仅限于义愤填膺,待再听闻“因护卫不足工事停摆,明日起不再派林工上山”,便再无人能平心静气。

京中商业还未全然复苏,用工的人家不多,对这群之前衣不蔽体、日无存粮的穷人来说,每日出工是一线生机。如今说停便停,等于将他们的命拴在门口,却不许踏出去活命!

尤其是那些被安排后面几日上山的人。

有人大喊:“不行!说好的工事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不是坑我们吗?你们大户人家,说停就停,我们这群穷命是草吗?”

人群激动,嘈声四起。但贾府的几位老妪与管事婆子却只是低声解释,语气哀切。

“城外风雪交加,又有活尸,这护院不在就是送死!姑娘说了,不敢再派大家冒险。我们府上也急得很,正求着京兆尹开门放人,否则他们就要冻死在城外呢!”

“你们要去吵也得去吵衙门去,我们府里主子也为难啊!”

平儿和婆子们的态度出奇的为难与低微。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人群中有人冷不防喊了一声:“那就让护院进城!我们要做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131xs.xyz】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