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命身为亲眷的崔望前来读圣旨,不知是对崔氏的恩赏还是敲打。
崔望也捏了一把汗,生怕这个独断专行惯了的妹妹,会一把扑上来,撕了圣旨、扯了他胡子,挠得他满脸花。
好在他一气连贯地将圣旨读完了,松了一口气,将帛书合了,要交给跪在面前的妹妹。
崔氏不接。
崔望以眼示意,低头却只见妹妹匀抹膏泽的乌黑高髻,根本不与自己对视。
崔望暗叹,一向来这个妹妹身在云端,眼界也高在云端,这一把圣旨,恐怕是彻底打碎了她跻身戚族的幻想,也难怪她无法接受。
于是他耐心地等了一会。
直到身后小黄门也略有些催促之意,崔望才不得不出声,压低嗓音,“接旨啊!”
崔氏还是不接。
崔望终于耐不住性子,倾下身,打算将圣旨强塞到她手中。
他才弯腰,花绫触上崔氏的一刹,崔氏猛地俯下身来。
崔望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妹妹脸色青白,双目紧闭,不由得“啊”地出声。
周遭的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来扶。文照鸾在最前,抱住了母亲略显单薄的身子。
崔氏气晕过去了。
·
由不得崔氏肯不肯,赐婚的旨意已经定了。
崔氏只是气晕了,醒来后,还得面对事实。
但她拒绝面对事实,再一次卧病在床,将嫁娶六礼的事都交给了陈媪。
婚事既已板上钉钉,六礼便只是走个仪式。陈媪来过问崔氏的意思,崔氏冷漠回答:“快些办,越快越好。”
她不想再见到这个糟心女儿了。
于是,聘嫁的礼仪流程在短短三个月内,便一切准备妥当。
三个月,去春入夏。
文照鸾在母亲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但做女儿的,不能不尽孝,因此在不被允许晨昏定省后,她每日早晚都会在主屋的院外立一会儿,权当侍奉母亲。
偶尔,她能瞧见敞开的窗内,有崔氏一如往常的安静侧影。一旦知晓她在院外,那窗便毫不留情地被关上了。
她不觉得伤心,只是有些遗憾。
也许直到出嫁,她都无法获得母亲的原谅。
又或者,母亲喜爱的,从来就不是她,而是如今在她身上早已消失了的东西,诸如赞誉、权力、名望之类。
·
六月初二,夏正盛。余晖尽,蝉鸣方歇。
文照鸾最后一次站在主屋的院外,明日她就要出阁了。
晚风吹来院中荼蘼的香。伴着幽香,偶尔有几声寥落的鹤鸣。白鹤好奇地在院口徘徊,却因仆妇阻拦,不得靠拢过去亲近她。
文照鸾等到日光消散,料想自己也如鹤,不得见母亲的面,再一次转身,准备离开。
才走几步,却被陈媪叫住,这是三个月来的头一回。
“主母有召,女郎请入内相见。”陈媪道。
陈媪是崔氏的贴身侍婢,与主母一处长成,陪着主母出嫁,眼见着女郎呱呱坠地,又一点点见主母衰老、女郎长大,如今眼瞧着女郎将要出嫁了。
陈媪一生未嫁,但待文照鸾,犹如隐藏在阴影中的母亲。
文照鸾入院,她跟从而入,目光未从女郎背影离开。
文照鸾似有所感,回过头来,见陈媪不似寻常,却与自己目光相对,那略显老态的眼眸中,有温和的、舍不得的神情。
过了这一日,陈媪也就难见女郎了。
文照鸾向她点头,轻轻地笑了,而后转身,上得廊庑石阶,进了主屋。
陈媪并未跟随。屋中也没有任何仆婢,灯烛未上,昏黄黯淡的光线里,独坐着一个身影,背挺得笔直,瘦削的肩头上,脖颈的姿态十分优雅,像院中憩息的白鹤。
崔氏静静端坐着,面容在昏暗的屋中略有模糊,目光落在她身上。
文照鸾规规矩矩地行礼。崔氏示意她在自己对面坐了。
母女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文照鸾感受到母亲的目光在她身上、脸上逡巡,带着一些责备与颓然。而后,她余光中,崔氏起了身,从内室取了个物件,转回来递给她。
是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素白罗帕。
“母亲,这……”她不解,接过罗帕。
展开来一瞧,那素帕上却有一点污迹,是殷红的血。
“您身子不适么!”文照鸾心中一慌,以为母亲被她气吐了血。
崔氏咬牙,面上嫌恶,“蠢材,这是你的元帕。”
文照鸾险些没把帕子扔出去老远。
“你好好收着,明日洞房,机灵一些,拿这物事蒙混过去。”崔氏深吸一口气,仿佛觉得此时她那一脸蠢相碍了她的眼,“事已至此,你的脸面,总不能一丢再丢。”
文照鸾默默无语,半晌如梦初醒,将帕子塞进了袖内。
那血渍的红,火辣辣地似乎在打她的脸。
崔氏仍是那副嫌恶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忽然之间,文照鸾有股说不出的怨气在腹内冲撞,将那一点离愁的感伤撞得烟消云散。她委屈得想哭,生生将泪咽了回去。
崔氏要紧的事做完了,没什么话要与她说,便下了逐客令。
文照鸾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千头万绪,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苍白的辩驳:
“母亲,女儿不是那种自轻自贱的人。”
崔氏领会错了她话中含义,面色一紧,寒声叮嘱:“帕子务必用上,这不是玩笑的事!”
文照鸾僵峙在原地,不知多久,终于无言,沉默离开。
她心中想问的、想埋怨的,其实很多。
李源炽对她而言,不啻一个最深的梦魇——活的时候是,死了以后更是。
她无数次回想起来,只有那些愈发觉得臃肿的记忆,最初的那种隐约喜爱追慕的心情,早已淡得几乎没有痕迹了。
他用权力包装的甜蜜与深情,一股脑倾倒在她身上,几乎压垮了她。
那时她尚残存一丝企盼,盼着母亲发现蛛丝马迹。
母亲是那样一个看重脸面与名节的人,一定会心疼得要命,会救她离开那个噩梦吧。
后来的事实冰冷,不堪到她几乎无法再去想。
发现,追问,沉默。
那一天很久之后,母亲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意义含糊的话:
“你是钦定的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
所以,有什么要紧呢?
文照鸾轻轻关上缠枝莲雕花朱漆的屋门,随着轻得不能再轻的“咔哒”一声,心中冰冷的恶意再无顾忌地散发出来。
有什么要紧呢,如今后悔的又不是她,辛苦周章取血伪造元帕的也不是她。
她若无其事地下了石阶,撇开那些簇拥而来的白毛鸡,离开的脚步甚至可算轻快。
走出院落,忽然被叫住。
陈媪在身后唤她:“女郎。”
文照鸾猛地回头,暗沉发黑的天色下,她视线模糊到不能视物,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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