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男人眸光依旧盯着窗外,只留给她冷漠侧脸。

但语气已比先前缓和了许多。

姜娆下意识呼出口气,紧绷的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情绪不稳,起起伏伏了。

按捺住心下回升的雀跃,她赶忙殷切答复说:“当然是去找他回来,带他回家……”

“还得对他好。”

“让他吃饱穿暖,住最好的房间,穿最舒服的衣裳,挑最贴心的人伺候。还要多陪他说说话,多去外面走走,游山玩水,踏马观花,一起做很多快乐的事……”

“总之就是尽可能体察他的喜怒哀乐。”

“补偿他曾经受过的伤。”

“免他在外流离,无枝可依,还要给他很多很多爱。多到足够他忘记从前难过的事,并重新记起家的温暖。”

肩并着肩,少女嗓音清凌凌的。

温温软软,就落在他耳边。

并无任何肢体接触,但她说话时齿间吐出的气息都似带着某种香甜。

且她正在看他。

那种恋慕又闪烁的“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他身上。

夜晚有种冷峻深沉的美。以致于有那么一瞬恍惚,谢玖搭在膝上的指节微颤,进而轻轻蜷起,抠入掌心。

连手背青筋都在隐隐浮动。

她说得太过动听,仿佛在为他描摹蓝图,可也非常陌生,每一句听着都那么遥远虚妄。

自出生开始到有生之年,谢玖清楚这世上有种名为“爱”的东西,为世人所称颂追捧,甚至有人为之丧命也甘之如饴。

但它太陌生了。

仿佛被人凭空捏造的虚妄幻梦,他从未体验,所以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也清楚“爱”之一物永不会降临和眷顾在他身上。

至于“家的温暖”,那就更荒谬了。谢玖几乎是听到的一瞬便忍不住牵起嘴角,险些没直接笑出声来。

幼时笨拙,他不是没尝试过争取。但曾经无论如何乞盼都得不到的东西,被时光碾过一遭,他早已经不屑要了。

“嗯,还有吗。”他问。

便是这一牵唇,姜娆在他侧边,当然品不出什么讥诮意味。只觉“谢大公子”这一低头,这一挽唇,笑得她心间发颤,连落在墙上的影子都蛊惑人心。

姜娆几乎看得呆了,移不开眼,心口也又一次扑通扑通,活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兔子:“还、还有的。”

嗯了一声,男人语气淡淡:“愿闻其详,不妨说来听听。”

“但乖一点,别凑太近,也别看我。”

姜娆:“……”

一晚上已经不知红了多少次脸,乱了多少次心跳,姜娆一怔,赶忙别开了脸。又手忙脚乱去捡地上的团扇,将它捏在手里把来把去,一时竟没想起自己捡它是要做何。

哦,挡脸,对。

于是垂下脑袋,姜娆将额头抵着扇沿给自己遮住,又是咬唇又是懊恼,心说谢大公子也太直接,太不含蓄了吧。

他那样说,她会很害羞的啊。

可恶。咬了好半天唇才堪堪缓解一些,姜娆再抬头时只给自己露了一双眼睛出来。

“还有就是……姜娆觉得最重要的一点。”

“我想这些年二公子除了恨,也许、只是也许,他可能更还想要一个解释。”

“一个隔着年岁、时光,来自父亲的亲口解释。”

“如果这个解释有用,也许会比一切都好,姜娆猜的,谢大公子觉得呢?”

言罢目视前方,姜娆再不好意思窥视哪怕一眼,同时又有种诡异难言的雀跃。

谢大公子竟然察觉到她在看他,那他心里会怎么想呢,叫她别再看他也别凑近,也许并非是厌恶排斥,而是被她看害羞了呢?

虽然这种想法实在自恋也非常羞耻,但心悦一个人就好像总也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就像这晚一波三折的心情,也都不在姜娆的预料之中。

接下来谢大公子会说些什么?

猜不到。

但最好多跟她说点话吧,说什么都让人期待。

然而。

“想法是好的,但没必要。”

但没必要?为什么?尚未来得及开口,忽然一阵突兀且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异响。

姜娆下意识转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谢渊”原本把玩双生娃娃的那只手,此刻掌心是合拢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若隐若现。

与之伴随的,原本就残缺的娃娃在他掌中一点点变形、扭曲、失真、破碎。直至变成一滩渣什碎片,扑簌簌从他掌心掉落下来。

许是这个举动过于违和。

姜娆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只脑海中莫名闪过澜园那夜,她看到人的脑袋被当成鞠球拍碎之时,也如此刻这般森然、诡谲、猝不及防。

呼吸凝滞,眼眸也渐渐瞪大。

不待姜娆做出任何反应,男人已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身量极高,随意拍掉掌心渣什,往前走了两步,负手而立。

随即以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他道:“姜姑娘如此处心积虑,大费周章,除了讨论二公子,就没什么其他的话想说吗。”

“比如,告白。说你心悦我。”

“又或说说方才这片刻相处,姑娘的心跳有多紊乱?”

话落。

很安静。

姜娆似还听到了一声轻笑,携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恶劣。

有那么一瞬,姜娆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大街上走路,原本好端端的,却莫名其妙被人闷头敲了一棍。

敲得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反应过来什么时,周身血液刹那间冲至颅顶。

“你不是谢渊,而是……谢玖?”

一时间。

怔愕、恍悟、尴尬、羞窘、恼然。

话出口时,姜娆依旧蹲在地上,却连声音都发颤了。

虽是疑问,却也是心念百转后一种后知后觉的笃定。至少谢渊不可能会捏碎娃娃,也说不出“说你心悦我”这种话。

可是为什么?分明也就澜园那晚才刚认识,她是哪里得罪过他吗?

澜园那晚她尚且可以理解,是她自己认错人在先。但此番这人明明可以从一开始就表明身份,可是没有……他是故意的,他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还是她此番“卖巧”的报应?

回应她的除了沉默,只剩窗外簌簌风声。

彼此又都等了片刻。

一个在等对方解释或承认,一个在等对方追问或下文。偏偏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就这般僵峙的片刻,姜娆眼睛都红了,丰腴的胸口也随呼吸起伏而越发不稳,是以看到谢玖转身,似打算二话不说就要走人时,她一口气哽在喉咙,整个儿一下就绷不住了。

“站住!”

“谁准你走的,你凭什么走?!”

从小到大,除了上辈子代人和亲,她宁安郡主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二次被人戏耍,她的少女心事是拿来供人取乐的吗?

将手中团扇狠狠一摔,姜娆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誓要这人给她个说法交代,否则定要将他大卸八块,便是打不过也要每天骂他八百次!

可恶,过分,太过分了。

姜娆真的要气死了。

然而下一秒,猝不及防,就像老天爷也在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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