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到,月晦。
宋无咎于负手而立。一阵清浅的脚步声,有谁缓步而来,登上这处位于山顶的凉亭。
这是二人约定好的会面之处。
此处距离三清山众峰有一段距离,人迹罕至,适宜密会。就如他此刻所做的一样。
“与您所言无二,掌门今日果真当众宣布再次闭关。”
来人闻此脚下一顿,话音中竟是抹不开的怅然,长叹一声:
“一个人守着这座山,这么多年了,你当真不厌烦么。只怕也要到灯枯油尽的时候了吧?所以才会将那把剑给她,是么。”
宋无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身披灰袍的女人,她的脸掩藏在宽大的兜帽之下,只看得见一点下巴,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
那日他浑浑噩噩,听着耳边负责善后的众修士嘈杂的脚步声,以及母亲迟迟赶来后的悲呼,混乱之中,再也无法忍受,顾不得旁人惊诧的目光与窃窃私语,几乎是逃亡一般冲向不知去向的前方,
倘若再不离开,他真的会疯的。可是离开又能够去哪里?
不知要去向何方,更不知该去向何方。
指缝间的鲜血提醒着自己方才究竟犯下了怎样的罪孽。无论彼此曾经有过再多再多的怨怼与愤懑,可那终究是自己的生父。而他甚至临死前,还对自己满怀期待,是那样渴求自己能够坐上凌霄宗掌门之位,圆满了这个他一生求之不得的夙愿。
而自己是亲手杀死他的凶手。何等的罔顾人伦,天理难容。
什么邪祟附身,什么心智受损。
借口。
说到底,无非是自己道心不稳,又怪得了谁?他是一个杀死生父,无可饶恕的罪人。众人又还能够向他期待些什么?
他能去哪里,又该去哪里?
他觉得浑身冰冷,像是自己浑身的血也已经流空,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
这个女人便是在那一刻到来的。
她不知来历不知姓名,突然间就出现了,像是幽魂,一张脸也掩藏在宽大的兜帽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然陷入狂乱的宋无咎,冷冷地说:
“错已铸成,无可弥补。但你仍有选择。”
“滚开,”宋无咎瘫坐在地,白衣凌乱,沾了泥沙显得狼狈不堪。他辨不出此处是何处,也没有心力再想此人是何人。
他只觉得一股无名的恨意,却不知是对谁,也许是这世上所有人。
此时此刻,他已然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最可悲的存在,身上一夜之间背负上一桩毕生都无法赎清的冤债。
可那女人并没有走。她不屑地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走到这一步,作为一个无能的罪人了此残生,你当真甘心么?”
“我甘心不甘心,与你何干。”宋无咎自嘲地笑了笑,仍是骂道。
那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口中念念有词。
风随着她的话语呼啸,大地随着她的声音而动摇,难以言喻的,沁入骨髓的恐惧感慑住了宋无咎,但已经迟了,没有机会再做出任何反应。他眼前倏地宽阔起来,
他看见眼前,尚且年幼的自己握着那柄过分高大的佩剑,艰难的挥舞着,却仍得不到父亲的满意与半点好脸色。
无论风吹雨打,日日披星戴月,他不能有片刻的松懈。只要怠慢哪怕那么一刻,也会被追上。
他是大师兄,是不能落于师弟师妹之后的那个人。
看见那个自己悄悄捉了一只小鸟,终于有了一个同龄的朋友,可以将自己那些苦闷与烦恼倾诉,却被父母逼着亲手扼断它脆弱的喉咙。
玩物丧志。
看见那个小丫头不讲道理地闯入自己的生命,雷雨夜中依靠着自己,像是雏鸟依靠着至亲。
他终于有了理由,理直气壮地将师兄的身份摆出。
可又看见论剑大会之上,旁人的议论声里,自己颜面尽失
穷尽心血,无数个日夜付出,到头来却只因“天资”二字,就输的一文不值么。
对自己而言拼尽全力才能到达的境界,对于她而言却好像是动动手指一样轻松。
凭什么。
自己当真没有半分怨念么?
可最后,他又见到自己提着剑,贯穿了自己生父的胸膛。鲜血如泉喷涌。
宋无咎觉得无法呼吸,挣扎着想逃离这些无异于酷刑的每一幕。
这是什么?他要死了么,这是临死前的回马灯?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她为何会拥有这样可怖的力量?
他猛地从那幻境之中挣脱,衣物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已然脱力,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可耳边,那个清冷的声音仍旧不依不饶的追逐着他:
“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
“是作为无能罪人了此残生,还是拔剑而起,创不朽功业,将自己的名字世世代代传颂下去。一切由你抉择。你想要凌霄宗掌门的位子,也是他临死前的夙愿,不是么。”
她的话音很轻,落下来却很重,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让人几乎是不可控制地想要顺从于她,臣服于这之中。
无需多言,只这一句话足以。
折服于这近乎神赐的力量,如同学生一样,宋无咎强迫自己打着颤的身体镇静下来,对眼前的人谦卑地俯身:
“请前辈赐教。”
对于她为何会选择自己,宋无咎已经不想再问了。
他不能就这样真的仅仅成为一个弑父的罪人就这么算了。既已做出决定,如今就已无回头之路。
他承认自己其实从不甘心。
那女人站在月下,仍是并不靠近他,自那日二人初遇起,她似乎对凌霄宗现任掌门有着太多的兴趣,甚至相当熟悉后。
今夜听闻凌纥再次闭关,与承影剑认程衍为主的消息后,也并不惊讶:
“承影剑已认她为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你既已做出决定,就不要再让任何事情牵绊住自己的脚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古成大事者无人瞻前顾后。一切结束后,我应允你的事,自然是也不会食言。”
“是。”
“而且,我也的确很想再回到那里看一看……已经有很久了。”
宋无咎有些意外,看着她转身,望向身后三清山的方向,风吹,满树落叶纷飞,带来了丝丝缕缕萧瑟的秋意。
“兰樨宫,是个让人怀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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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衍被洛闻潇告知师傅已再次进入闭关状态,但思及秘境之中对方的状况,又并不算意外:
“不过那日我见她已经很虚弱了,休息一下也好,只是当真没关系么。”
她对此很是担忧。那阵法是第一次出现裂隙与松动么
若不是,每一次都要师傅耗费如此巨大的心血来维持与修复。也无怪她看上去总是一副气血不足的模样了。
但洛闻潇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程衍也明白再追问不出什么来,便也闭嘴了。
师傅不在,宋无咎近日来总是在向蜀山跑,也不知在忙什么。蜀山派掌门余守初,程衍此前是见过的,她并不喜欢那人,看上去是个戴着假面的虚伪之人。近来学期结束,裴念雪的符箓课程近乎一塌糊涂,正忙着补考。
至于沈渊……自从那日后,他躲自己躲得更彻底了。
程衍有两次喊住他想说些什么,都被他闪开,一句话也不肯再说,甚至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那日他目睹自己与宋无咎的拥抱后睁大眼,眼中涌出些微水光的模样,在程衍心头像是一张网一样紧紧地捆在心上,叫她透不过气。
也让她觉得自己其实才是那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可眼下各人忙着各人的事情,她竟然难得的无所事事起来。躲在藏书阁,书页在指尖翻来覆去了几回,仍是半个字都看不下去,又跑到外面练剑,试图静下心来,专注于眼下。
可越是试着清心,那双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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