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森鸥外那一步踏前,裹挟着消毒水与陈旧纸张的气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兰堂紧绷的心湖里漾开冰冷的涟漪。

口袋里那枚金属环的震颤陡然加剧,无声的尖啸穿透层层衣料,直抵骨髓深处,震得他环抱艾尔的手臂肌肉瞬间僵硬。

那不是单纯的震动,更像某种被唤醒的、带着金属特有冰冷质感的共鸣,仿佛沉睡的蛇感知到了同类的体温。

兰堂几乎是本能地将身体侧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用自己宽阔的肩背和手臂构成的阴影,将艾尔完全笼罩,隔绝了森鸥外那看似温和实则带着无形探针的目光。

他能感觉到怀中那轻飘的小身体在厚外套下细微地瑟缩了一下,不是因为寒冷。

毕竟诊所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带着一种干燥的、令人喉咙发紧的热度,而是因为那无处不在的、属于“医疗场所”的冰冷秩序感。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糊在口鼻上。

金属器械在玻璃柜里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排列得一丝不苟,如同静默的刑具阵列。

过于光洁的地板和墙面,白得晃眼,也白得毫无生气。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唤醒艾尔身体深处,那被无数次实验刻入骨髓的、对白色房间与冰冷仪器的纯粹恐惧。

他银色的发顶无意识地更深地埋进兰堂颈窝,呼吸轻浅得几乎断绝,只有睫毛在微微颤抖,如同受惊的蝶翼。

没有言语,只有肢体传递出的、近乎凝固的惊惧。

“这位小淑女……”

森鸥外像是没察觉到兰堂紧绷的防御姿态,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沉淀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专注,声音放得更轻缓,如同怕惊扰了什么,“看起来非常不安。这种环境对她而言,似乎有些刺激?”

森鸥外并未直接伸手,只是微微倾身,目光精准地落在艾尔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掠过那紧闭的眼睑和抿成一条细线的嘴唇。“体温异常的低,对吗?远低于正常儿童,甚至低于您这位明显畏寒的先生。”

兰堂的心脏猛地一沉。这观察力锐利得可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从金属环带来的惊悸和艾尔传递出的强烈不安中抽离一丝理智。

“她……一直很怕冷。”声音干涩,带着刻意压制的沙哑,“今天出来时吹了风,情况更糟了。”

“妹妹”这个临时身份梗在喉间,像一根生锈的鱼刺。

他避开了森鸥外关于体温的深层探究,同时也意识到:艾尔听不懂这些话,他感知到的只有声音里的情绪和这个环境本身带来的窒息感。

他所有的“回应”,都源于身体本能的应激。

森鸥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并未离开艾尔,仿佛在解读一幅极其复杂的密码图。

“明白了。爱丽丝,”他侧头唤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去把诊疗室B的暖气再调高一点,准备温热的生理盐水和最柔软的毛毯。动作轻些,我们的‘小淑女’需要安静。”

他刻意用了“安静”这个词,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兰堂紧绷的侧脸和那只始终护在艾尔后颈的手。

“知道啦!笨蛋林太郎就会使唤人!”

爱丽丝抱着她的巨型彩虹注射器玩具,撅着嘴,但动作却异常轻盈迅捷,像一阵金色的风刮向了里间,黑色小皮鞋踩在地砖上只发出极轻微的哒哒声,刻意收敛了之前的喧闹。

那份属于“人形异能”的、非人的精密感在需要安静的指令下展露无遗。

森鸥外这才重新看向兰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职业性安抚微笑:“请随我来,先生。让令妹躺下来会舒服些。放心,这里很安全。” 他做了一个引导的手势,率先转身走向走廊深处一间虚掩着门的房间。

门牌上写着“诊疗室B”。

兰堂抱着艾尔,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而沉重,如同踏在铺满薄冰的湖面。

口袋里的金属环仍在持续地、低沉地嗡鸣,频率似乎与艾尔微弱的心跳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振。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艾尔身体里翻腾的恐惧,那些被强制压抑的、源于无数次冰冷束缚和针头刺入的记忆碎片,正随着这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和器械的反光,一点点撕扯着他的意识。

艾尔的喉咙里溢出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呜咽,像被扼住脖颈却发不出声的小兽,小小的身体在厚外套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兰堂的手臂收得更紧,掌心隔着厚外套,一遍遍缓慢而坚定地抚过艾尔单薄的脊背,笨拙却固执地传递着“我在”的信号,嘴唇无声地开合,重复着那个名字的轮廓。

这是他唯一能给予的、超越语言的安慰。

诊疗室B比外面的大厅更加狭小,但布置得相对“柔软”一些。

一张铺着浅蓝色干净床单的检查床,一张放着几本破旧绘本的小圆桌,墙角甚至有一个小小的、放着几盆绿萝的木架。

爱丽丝已经把暖气开到了最高,房间里暖烘烘的,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窒闷感。她正踮着脚,努力想把一条厚厚的、米白色羊绒毯铺在检查床上。

“请把她放在这里吧。”

森鸥外指了指检查床,自己则走到一边的水池,慢条斯理地洗手,水流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洗得很仔细,指缝、指甲边缘都一一搓过,白色的泡沫堆积,再被清水冲走。

这个动作本身带着一种程序化的、令人不安的仪式感。

兰堂犹豫了,检查床、白色的床单、束缚带扣环在床沿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场景对艾尔而言,无异于刑具的陈列台。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瞬间僵硬如铁,那细微的呜咽变成了压抑的、濒临崩溃的抽噎,铂金色的瞳孔在紧闭的眼皮下剧烈地颤动,小小的手指死死揪住了兰堂胸前的衣料,指甲隔着布料掐进了掌心。

没有尖叫,只有无声的、剧烈的肢体抗拒和无法抑制的生理性颤抖。

“她……离不开我。”兰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抱着艾尔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门框。他不能强迫艾尔躺上那张床,那会彻底摧毁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安全感。

森鸥外关掉水龙头,用一块干净的白毛巾擦着手,转过身。他的目光掠过艾尔埋在兰堂颈窝、只露出一点银白发顶的脑袋,又落在兰堂写满抗拒与焦虑的脸上,暗紫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他并没有坚持,只是指了指床边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那么,请坐。抱着她也可以。我需要初步检查一下她的生命体征,主要是听诊心肺,看看有无异常杂音,以及确认一下体温。我保证,动作会非常轻缓。爱丽丝,把毯子拿过来。”

爱丽丝立刻抱着毯子凑过来,澄澈的蓝眼睛好奇地看着艾尔,但这次没有任何扫描的意味,只有一种小动物般纯粹的好奇。

兰堂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但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他抱着艾尔,像抱着易碎的琉璃,极其缓慢地坐进那张扶手椅。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爱丽丝立刻将那条厚实柔软的羊绒毯盖在艾尔身上,小心翼翼地裹好,只露出一张小脸。

森鸥外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听诊器走了过来,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在一步之外停下,将听筒握在掌心捂了几秒钟,似乎在用体温焐热那冰凉的金属头。

然后他才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接近一只极度警觉的野鸟。

“别怕,”他的声音低柔得如同耳语。

虽然明知艾尔听不见,但这更像是一种安抚姿态,试图缓和兰堂的紧张,“只是听听小心脏。”

森鸥外并未试图去触碰艾尔的脸或手,只是将温热的听诊头隔着艾尔的厚外套和羊绒毯,极其轻柔地试图贴近她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

就在听诊头隔着衣物即将接触艾尔身体的瞬间,艾尔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如同遭受了电击。

那双一直紧闭的铂金色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却涣散得没有焦点,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没有嘶喊,只有喉咙深处爆发出一种尖锐的、不成调的抽气声,如同被撕裂的风箱。

小小的身体在兰堂怀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剧烈地挣扎扭动起来,双手本能地、胡乱地挥舞着,像要推开无形的枷锁。

羊绒毯被蹬开,银发凌乱地贴在瞬间渗出冷汗的额角。

他的动作是纯粹的本能抗拒,是对“器械接触身体”这一行为的条件反射式恐惧,没有任何语言的参与,只有肢体最原始的呐喊。

“艾尔!”兰堂的心瞬间被攥紧,几乎窒息。

他慌忙收紧手臂,将剧烈挣扎的小身体死死禁锢在怀里,防止他伤到自己。

同时,他口袋里的金属环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活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疯狂的震颤。

那不再是无声的嗡鸣,而是带着高频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感,隔着厚厚的衣料,清晰地传递到兰堂的肋骨和艾尔紧贴着他的身体上,冰冷的环体似乎在瞬间变得滚烫。

森鸥外迅速收回了手,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他站起身,后退了两步,眉头紧紧蹙起,暗紫色的眼眸里不再是评估,而是凝重与一丝……更深的探究?

他看了一眼手中普通的听诊器,又看向在兰堂怀里因无声的剧烈恐惧而痉挛的艾尔,以及兰堂瞬间惨白如纸、因极力压制和保护而肌肉贲张的手臂。

艾尔对器械的恐惧程度,远超普通孩童对医生的抗拒,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烙印在神经反射中的创伤。

而兰堂的反应,与其说是兄长对病弱妹妹的担忧,不如说更像一个护卫在拼死守护某种极其脆弱、极其危险的秘密。

“看来……令妹对医疗器械的抵触非常强烈。”森鸥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份职业性的温和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手术刀般的锐利。

“这种程度的应激反应……恕我直言,先生,恐怕不仅仅是‘怕冷’或‘吹了风’这么简单吧?”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了兰堂因金属环疯狂震动而微微颤抖的大衣口袋上,那细微的布料波动,在极度安静的诊疗室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暗紫色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如同深海蓄势的暗流。

兰堂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口袋里那枚金属环的共鸣达到了顶峰,像一颗在胸腔里疯狂搏动的心脏,带着灼热的警告。

艾尔在他怀里仍在无声地剧烈颤抖,每一次痉挛都像抽打在兰堂紧绷的神经上。

他抬起头,对上森鸥外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在那看似关切的表象下,他捕捉到了一丝猎手锁定目标般的专注。

藤野和真确实会打掩护,Prof Mafia也不会为一个底层员工大动干戈追踪到这里,但眼前这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的医生……他本身,似乎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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