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众人的目光,慕岑山抱着她走入后院,进了书房。

窗外的月恰好偷溜进来,落在书房中的那方榻。

他将她轻放于榻上,俯身垂眸,面上不动声色地瞧着她。

慕岑山呆呆的站在原地,额前凌乱的一缕发,微微被风吹起,影子落在她绯红的脸上。

而他心头哽咽,悲喜交织,半晌的沉默后,终是径直走到书桌前。

他方想起房中还有一人,连盖头都不曾掀。

像是魂魄被抽离,他走至点着红烛的房,“夜深天寒。”

他推开门,未说完的“姑娘早点歇了罢。”停滞中断。

只见那红如灼火的嫁衣加身的人,缩成一团,早已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那方红盖头挡着她的脸,鼾声震耳欲聋,有规律地将那盖巾吹得此起彼伏。

而他心头的愧疚,瞬间淡了许多。

这夜,书房中灯火通明,燃至天亮。

他练了一整夜的字,却怎么也抚不平那颗悸动的心。

翌日,一束光透过窗缝洒在她的脸上,灼灼的温热将她唤醒。

良溪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才从榻上起身。

她摸了摸胀痛的额头,疑惑道:“我怎么在这?”

猛然去想,她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记忆的泉流。

环顾四周,这似是一间书房,整间屋窗明几净。

朱漆木拱内,是一方木桌,四周的木架上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而她细细去看,每一处的木架上都一尘不染,主人似乎经常翻阅。

而她见那木桌上齐齐整整地搁置着一沓宣纸,上面绢花小楷工整板直,却力道有度,密密麻麻地写着静心咒。

纸上散着墨香,看这墨迹,此人似乎写了一夜。

都说字如其人,她顷刻间又想起他。

端正方直,清雅矜贵,可又极易红脸。

待她开门,正见一着粉衫作仆从打扮的小姑娘,匍匐在地,额头几乎贴在地上,像是昏睡过去。

那小姑娘听到动静,霎时间挺直腰身,又低下头去,“请姑娘梳洗。”

这时,她才注意到身旁还放着一盆清澈的水,盆沿置着干净的丝帕。

小姑娘呆了片刻,方反应过来,端起了盆。

良溪净面,听见她怯怯地说:“世子说,姑娘有何吩咐,可尽情差遣。”

她口中的世子,当是我的夫君吧。

“那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名唤莫雪。”

良溪上前扶了她一把,“你先起来吧,我不习惯别人跪我。”

莫雪乖巧点头。

略有些刺眼的光穿过她的浓睫,霎时间想起,今日是成婚头一天,还得去拜见婆母。

瞧这日头,怕是将至正午了。

迟了也罢,反正懊悔也是无用,最多到时叫她那婆母出出气吧。

“你带我去见老夫人吧。”

莫雪眉头拧到一块儿,“老夫人?”

心里暗想,这姑娘的心莫不是黑的,新婚当夜抢别人夫君,成婚第一日还想到新妇面前耀武扬威不成?

但她不敢表露声色,只是老老实实答,“老夫人早几年前便常住金佛寺,不再回府了。”

虽然她私下曾听说老夫人是出家了,但也不好如此答话。

良溪心里倒是想着,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然谁家新妇能睡到正午啊。

“那不如你带我逛逛吧。”

“是。”

莫雪引着她穿过廊道,一路介绍着府中的陈设。

距书房不过百步,一处拱门则吸引了她的注意。

其他地方的雕花拱门处都是石板路铺就,而眼前这处则是青泥路,她晃眼看过去,门内院中种着一棵梨树,虬枝粗壮,灰褐色的树皮布满皲裂的纹路,那里的每一道裂痕,都像是一本写满沧桑历史的扉页。

洁白如雪的花瓣挂在枝头,层层叠叠地交织着,如一片梦幻的花海。

青泥路上,轻风而拂零落的霜白浮在泥面,一层又一层,如徜徉的软毯。

她莫名地被这颗梨花树吸引注意,便想往里探探。

“姑娘可别走了。”

身后传来她警觉的打断声,“那里是世子的禁地,谁也不许进。”

越是禁地,良溪竟越是好奇。

不免鬼使神差地要探上一番。

不过,她还是乖巧地跟着莫雪走开了,毕竟她可以犯禁,那小姑娘可是无辜的。

剩下的一路,她碰见过诸多侍女与小厮,但几乎无一例外地对着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她起先心头想着,应当是惊讶嫁入慕府之人,为何是她吧。

可偷听了许多,渐渐捕捉到什么“抢婚”“霸占新郎官”之类的话,更有甚者骂她恬不知耻。

这时,她们正欲穿过雕花拱门,而她忽又听见两位小婢子躲在角落私语着,她忙拉了莫雪躲起来。

“听闻昨夜世子妃独守空房,世子却眷顾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女子。”

“我也看见了,世子当着众宾客的面,将她抱在怀中。”

“你说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世子难以忘怀的心上人啊。”

“可世子的心上人会不会太歹毒了些,偏偏选这大婚之日来……”

良溪正要继续听着,而她们不知怎么的就闭了嘴。

再一看,原是府中嬷嬷迎面而来,得了两句训斥,她们便焉答答地走开了。

思忖良久,良溪总算在心中理清了思绪。

昨日大婚,世人都认为是我抢走了良浅的夫君,所以,我又多了个恶名。

恰好昨夜,慕世子遇见心上人,将其抱回了屋,所以,我还被绿了!

“莫雪姑娘,我想问一问,昨夜世子抱回屋的人,可真是心上人?”

莫雪咬了一下唇,觉得眼前这姑娘不仅没心,还有些蠢笨。

毕竟谁会在大婚夜抱着别的女人。

除了是心上人,她想不到别的缘故。

“应当是真的吧。”

良溪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果然诚不欺我。

不多时,良溪只觉眼前的路极为熟悉,抬眸一看,只见婚房门口齐刷刷地跪着八名女子,手中端着梳洗的用具与吃食。

她这才恍然大悟,那与她换了婚服的映染还在屋内呢。

良溪乐呵一笑,“莫雪,你先去忙你的吧,有事我再唤你。”

她这一听,忙慌了神,委屈巴巴地正欲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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