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大婚日
转眼到了她成婚的这日,四月芳菲,山花始盛。
晨时破晓,天边云霞如绸,缠绕着边际,卷了一圈又一圈,似有万丈青山之遥。
良溪坐在梳妆台前,璎珞垂旒,珠钗甸甸,屋内整片显目的红,都昭示这一日的嫁娶祥日。
铜镜中映照着她的脸,鼻尖的那颗黑痣极为醒目,柔弱不失清冷。
自然垂落的金钗流苏,因她一举一动而轻轻摇晃着,在昏暗的烛光中显得分外耀眼。
灼烧似火的嫁衣穿在她身,将她衬得非池中物。
“姑娘真美。”
映染从旁伺候着,不自觉啧啧称赞。
良溪本就不想认下那父亲,但她好歹如今还姓良,自然是要从这良府嫁出去的。
但想是应府中主子的吩咐,良府中无人照看,所以即便是大婚日,也只有映染一人随身侍候。
不过她本就不在意这些。
想来为了堵住外界的悠悠众口,今日也不会让她下不来台。
估摸着吉时已到,果然如她所料,屋外先是传来她那假仁假义的母亲的声音,随后她便听府外热闹的锣鼓声声,将她送上花轿。
从天明到夜幕,她等了许久,直到累了,便也顾不得那许多繁文缛节,躺在床上睡着了。
直到吱呀的推门声,伴随着映染那偷偷摸摸的叫唤,“小姐~”
她“噔”地一声爬起来,掀开盖巾,“你来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良溪出嫁时,周韵莲非得将映染扣下,带上良浅从前的贴身女婢,说是怕外人看出来。
不过料想她这也是多此一举,毕竟这上都无人见过映染,有人问起,只当说是遣了个更可心的人。
也不会有人联想。
映染捂嘴,笑嘻嘻地坐至她身边来,“当年是姑娘私下买的我,那良夫人没有我的契子,自然奈何不得。”
良溪张望了一眼窗外,“你是如何进来的?”
“慕府的人本是不愿让我进来的,偏巧叫我遇上了一人,他说他认得姑娘你,有他作保,慕府的人不敢阻拦。”
认得我的人,只有那二位。
不知是其中的谁。
良溪会意地连连点头,不过忽而响起一阵咕噜声,连着串地响。
而她捂着肚子,怨声道:“好饿呀。”
“桌上还有些吃的,姑娘可要用些?”
良溪盯着桌上的果子,毫无食欲,便又想起外面婚宴桌上的珍馐美馔,觉得甚不是滋味。
她气鼓鼓地嘟着嘴,双手叉腰,而看向映染的眼神越发不对劲。
映染的身形与她差不多。
想到这里,她一把掀了盖头,手忙脚乱地卸下珠钗。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我穿着你的衣服出去吃些东西,你穿着我的衣服扮演新娘。”
她故意挤着眉眼,捧着双手,露出一副谄媚的神色来。
“这,不大好吧。”
只见映染握紧了双手,面上露出尴尬的笑。
而她则是和顺地挽过映染的手臂,捧着映染的脸,“我就去一会儿,吃点东西就回来。”
说着良溪便脱下嫁衣,只见衣裳落地时还飘出一张纸来。
而映染捡起一看,上面竟然写着,“和离书”三个字。
“姑娘,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不过片刻,良溪脱得只剩下里衣,“我方才还听见路过这房间的丫鬟说,那慕家嫡子心尖上可放着人的,这不是正好合了我的意。”
“对了,你帮我放在枕下即可。”
慕府前院热闹非凡,可后院却寂静得不同寻常。
月辉清冷,枝头已不再是含苞待放,纷纷点点开了花,寂夜中,月华落在春风拂皱的水池上,粼闪的光衬得花蕾娇俏。
慕岑山几乎是瘫在贺祁越肩上,步子险些不稳,嘴里一直念叨着,“喝!继续喝!”
他们路过前后院勾连的廊道,贺祁越环伺四周,确认没人,才松开他,“人都走远了。”
慕岑山站直了身,“叫那些家伙缠着,今夜怕是要醉到天明去。”
贺祁越笑笑,提步上前挽住他的脖子,“小远远,这是急着入洞房了?”
慕岑山乜他一眼,略嫌弃地拿开他的手,“你知道的,我同她没有感情。”
贺祁越方才无聊转转,便在慕府门口见到那自称是新娘贴身婢女的映染。
他这才明白,原来新娘不是良浅,而是良溪。
那个慕岑山心心念念的良溪。
他不知道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细细想来,这其中的缘由也能通透。
那良臻行事一向谨小慎微,不敢出一点差错,怎么敢私自换女。
皇帝老儿素来忌惮慕氏一族,私下命那良臻将其嫡女换作庶女,也未尝可知。
毕竟连他也曾听闻良溪的臭名。
慕岑山曾说过,皇帝老儿听他肺腑之言,其辞恳切,求娶良溪,可他不过一句,便将他打发了。
“世间不如意者何止万千,而如意者却寥寥。”
慕岑山以为皇帝老儿是在劝告他,平常心看待一切,而现在看来,皇帝老儿是想告诉他,他慕岑山是寥寥无几的后者。
“这些天,我时常在想,要不要带她远走高飞,可我终究放不下慕氏一族。”
他抬眸见今夜的辰星闪烁,会不会有一颗是他的父亲。
“父亲战死沙场,而我身系慕氏满门的荣耀,若我抗旨不遵,正好递上抄斩的刀。”
何况,她将玉佩还予我的那一刻,我便已知结果。
贺祁越见他如此感伤,不免拍了拍他的肩,“不如你去洞房瞧瞧,兴许。”
一想到这小子入洞房的惊喜模样,他实在难以伤怀,终是犯贱地笑了笑,“有惊喜呢。”
他正嬉笑着,便见隔了些距离的对面廊道,一熟悉的人影蹦蹦跳跳地穿过。
贺祁越认出那人竟是良溪,目瞪口呆到仿佛下一刻下巴便要落下来,忙拉了慕岑山躲起来。
他指着那清瘦的人影,“她。”
吞了吞口水,“怎么在这?”
他吓得满头大汗,良溪怎么跑出来,还没穿嫁衣。
等等,他细细打量,竟发现是那映染的衣服。
慕岑山恍眼一瞥,如惊鸿一面,不免蹙眉道:“她,怎么会在这?”
贺祁越猜到,她与映染互换了衣服,但是却猜不到她究竟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逃婚?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贺祁越心头不断地回响,像是暮鼓晨钟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他悬着的心。
他有些心虚地瞄了慕岑山一眼,见他拧眉疑惑,眼中尽是欣喜,又余好奇。
还有三分的担忧。
他抬手擦了擦额间的虚汗,眼下最重要的是,助他追回爱妻才是。
“她怎会在此。”贺祁越略显心虚地又重复了一边,随后强装镇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慕岑山看他挤眉弄眼,“你面部抽筋了?”
虽然他面上不咸不淡,但还是口嫌体正直地跟了上去。
你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
两人行跟踪一事倒是游刃有余,保持的距离也是恰到好处。
只见良溪只身入桌,也顾不得什么优雅端庄,随手拿起一只猪蹄便大快朵颐起来,而那只肥腻的猪蹄还不曾啃完,另一只手又拿了鸡腿。
狼吞虎咽,吃得满嘴都是。
愣是将躲在暗处的两人看得是张口结舌。
还好只是吃东西。
贺祁越总算是长舒一口气,但心里也不免暗戳戳地竖起大拇指,当真是吾辈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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