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姐姐。”

蓝裙少女弱柳扶风,迈着小步子,规规矩矩定站在薛琼玉一米前,行了个礼。

歌女出身的陈清荷容貌艳丽,宛若盛开的长安牡丹,风姿绰约。

而薛琼玉不过七分出众,娇俏可人,和普通人比比,倒也算个小美女,在陈清荷面前,黯然失色。

大家的目光被陈清荷吸引一瞬过后,仍齐刷刷盯着薛琼玉。

倒也不是她美,而是她乱成鸡窝的发顶,着实很难让人不注意。

虽说陈清荷比她大一岁,却要唤她一声姐姐,这在古代如此重视长幼尊卑的价值观中,是种不小的让步。

她在放低自己的姿态,有意讨好薛琼玉。

薛琼玉点头应下,却心头一颤,受不住,受不住啊!

美女这厢真是有礼了 ,只求未来自己被制成她手中提着的走马灯时,美女能时常擦拭擦拭上面落下的灰,让她死有余净。

蔡家主母扶起陈清荷手臂,沧桑地眸子盯着薛琼玉:“你……琼玉,”蔡家主母顿了顿,在斟酌用词,该用什么样的口吻来称呼这个还未过门的儿媳妇,但礼节未成,薛琼玉还不算蔡家人。

“好孩子,有看清是谁杀了我的儿吗?”蔡主母敛下哀伤的神色,振作起来。

虽说原主一直将自己的婆婆当做偶像,但很不幸,她这个粉丝从始至终都没被记住。

在此薛琼玉替她默哀一秒。

一秒后,她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少女一下子扑倒在白布上,压着自己死去的相公,双眸映出水光,眼尾微微泛着惹人怜惜的红润。

“相公,我可怜的相公啊!你死得好惨,死得好惨!”

季延微微蹙起眉头,眸子俯视着地上的薛琼玉,居然认真思考起薛琼玉的为人来。

他知晓薛琼玉是个疯子,自己也喜欢装傻子,但没想到薛琼玉想把在场所有人都当傻子。

蔡家主母没空看薛琼玉上演苦情戏,她今夜的遭遇都够她回去喝一壶的了。

“咳咳,琼玉?你先起来说话,你压着他了。”

薛琼玉一起身,两个下人便匆忙将蔡公子的尸身抬走。

走前还用看癫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生怕她纠缠上自己。

以为薛琼玉真心内疚,薛胜忠心种也不好受,说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容小觑。

“乖女,这还真不怪你,怪这小子命薄,受不住你的福气。”

薛胜忠一把凑近她耳畔,父女俩当众说起悄悄话,薛琼玉苦笑,点了点头。

原主确实有个宠她如命的好爹爹,但着实让她有些无法无天了,怪不得原主目中无人,刁蛮任性。

薛琼玉抬眸,轻巧的目光在季延和陈清荷身上来回跳跃,随后背过两人,少女纤细的指节不安揉搓着裙带一角。

死得不冤,死得不冤啊!

蔡家主母是个年近五十的尊贵妇人,眼尾细微遍布,亦掩盖不住她年轻时的姿容妙异。

她眼神凌厉,扫视了薛琼玉一番,再到薛胜忠身上停留几秒,最后却被一个站在身后的少年吸引住。

季延察觉到她的视线,将眸子连忙从陈清荷身上挪开。

蔡家主母突然开口:“我记得你,你上次给陈氏送过东西。”

陈清荷几乎瞬间站出来,轻咳几声:“母亲,上次我的手帕掉了,这位好心的公子找我不过是为了归还。”话里话外是我与他不熟的意思。

感知陈清荷有意隐瞒,薛琼玉偷偷侧身,瞥一眼季延的神色。

少年微微一笑,朝着蔡家主母行了个礼,随后磕磕绊绊地开口:“不……不客气。”

他这般别扭地说话方式,霎时在场之人都嘲笑:“哈哈哈……他不过是个贱民,还有脸和清荷姑娘搭话?真是可笑至极!”

陈清荷栗色的长发卷起毛躁感,她放任手下的婢女出声训斥:“喂!你们几个也太过分了!当着夫人的面也要这般挑唆事端吗?”

薛家和蔡家关系紧张,此刻还掺和了人命进去,事非小可,几个嘴欠的悻悻闭上嘴,白眼仍往季延身上飞。

少年垂眸,长睫毛微微颤动,掩盖住眼底的神色,薛琼玉以为他伤心,随即出言制止:“蔡家人都这般喜欢惹是生非的吗?”

她指着方才故意嘲笑季延的那几个男人,眼神看着蔡家主母,向她讨要个说法。

“来人,把他们拖下去,掌嘴二十!”

蔡家主母气场全开,挥一挥衣袖,几人便消失不见。

她回来继续方才的话题:“琼玉,那贼人为何放过了你?”

若是仇杀,为何伤及无辜?若非仇杀,又为何留下薛琼玉?

红珠洞见小姐的左右为难,眸子不爽地在季延身上停留一秒,上前一步解释:“夫人这是何意?难不成怀疑这幕后之人是薛家的?”

薛老爷在意名声:“令郎之死,我亦悲痛,但薛某以人格担保,谋害令郎者绝非薛家人!”

蔡家主母冷脸盯着眼前的老头,看方才他以为薛琼玉遇难,悲痛万分不疑有假,且薛家先前可是想方设法攀高枝的。

薛家没理由谋害她的儿子。

许是夜里降了温,陈清荷揉了揉半睁不开的眼眸,神色恹恹地打了个喷嚏。动静不大,却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蔡家主母关切地搭上陈清荷的手,替她拢了拢衣袖,“夜深了,还是先回去吧。”说着就让身后的小婢女将她送入轿子。

目送着陈清荷的背影消失在车帘后,薛琼玉与季延一起收回了眸子。

“今日之事,我定会让幕后真凶揪出,请诸位先行歇下。”

蔡家主母说完此话,长叹一声,眉眼间爬上更深的忧虑。薛琼玉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季延,心中很不是滋味。

再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居然说杀就杀。对这种毫无同理心之人,薛琼玉忽的有些担心自己救他,其实才是错误的开始。

季延注意到薛琼玉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却在少女脸上看出了几分……纠结不安神色,他蹙眉,却很快舒展,扮演着薛琼玉面前的傻子。

“……回……回去吗?”

少年再次开口,仍是结结巴巴的腔调,故意拉长的尾音,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清纯。

几个扛着其他伤员的仆从低头匆匆与薛琼玉擦肩而过,两人被仆从遮挡的一瞬,少年黑眸中收敛了方才故意释放出的柔弱,暗了下来。

被扛着的一人,腹部挨了季延一刀,血肉翻腾而出,模糊骇人。他似乎是认出了季延的身份,眼神晃过一丝难以掩埋的惊慌,匆匆别过头,生怕被季延发现。

季延没往担子上扛着的伤员看去,他盯着对面的薛琼玉,等着她的一个答复。

肚皮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除了上船之前喝了点鱼汤外,还未进食。

“爹爹,我们先回去吧。”薛琼玉点头,揽起小老头的手臂,甜甜地笑。

不远处黑云涌动,天虽不下雨,却仍隐隐约约筹备着什么大动静。

少女没接季延的话,亦没分给他一丝一毫的眼神。

他眼底划过一丝疑云,薛琼玉很奇怪,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季延沉思片刻,脸上的谦卑讨好的笑却也没消失,好像戴着的面具,凝固不变。

直到已经和薛琼玉扯开了很远的距离,被众人远远抛弃在身后的少年才嘴角一平,神色淡漠。

少年的水润润的眸子冷了下来,直勾勾盯着担子的方向。

识破了他身份的那名船上的伤员还在担子上,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几人匆匆端来水胡乱往他嘴里喂,却咽不下去,只得派一人唤医师赶来。

季延无辜地看着那人,手中却握紧了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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