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静谧,一片兵荒马乱之后,解救的人与抓捕的犯人各自归置好,只等着略作休憩,便启程回云中郡了。
姚知远拿着登记好的名册,随手拦了一个士卒,问:“世子呢?”
士卒抬手一指,“那头呢,站好一会儿了。”
姚知远顺着士卒手指的方向一瞧,百里浔舟跟个门神一样杵在郡主马车外头呢。
他点点头正要走,那士卒忽然犹犹豫豫地开口:“姚大人,您说,世子殿下是不是又惹郡主不高兴了,才被罚面壁?”
姚知远:“……你觉得世子能这么乖乖被罚?”
士卒挠了挠头,傻笑两声,“没被罚就行,我们还说呢,若是郡主和世子吵起来,还真不知道帮哪个才好……”
姚知远大惊,这还用犹豫吗?疾羽营的兵都是怎么训的?
“自然是帮着郡主。”他肃容道,“郡主在云中郡无依无靠,身子骨柔弱,性子又好,与世子吵起来,怎么想都是世子的错。”
“况且郡主待你我不薄,我等再站在世子那边,可就是白眼狼了。”
士卒心中疑虑迎刃而解,敬服地向姚知远一抱拳,“属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
姚知远颔首离开,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殿下。”姚知远行到百里浔舟身后,轻唤了一声,百里浔舟才回过神来。
他将手中名册递上,“犯人和受害者名单皆在此处。这群人骨头挺硬,什么也不肯说。”
“不急,先带回去,慢慢审。”百里浔舟略扫了扫名册,交还姚知远,嘱咐道:“那些孩子们受了惊,回去寻医师好好调养,问清楚家在何处,做好记录后,便好生送回去吧。”
“是。”姚知远点头应了,提醒道:“元姑娘也在受害者一列,她帮着瞧过了,孩子们都没什么大事。倒是她自己病得不轻。”
百里浔舟这才知道元寄雪竟然也在此处,他只略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需要什么你安排就是了,她要回元府还是离开,都随意。”
说着话,百里浔舟的视线又往马车上溜,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便是要不要请元寄雪来给郡主瞧瞧,转念又想元寄雪也病了,不好再劳动她,更加怕过了病气给郡主,雪上加霜。
“殿下在此处干站着做甚?担心的话就进去瞧瞧郡主。”姚知远不懂就问,便听百里浔舟的声音都低了两度。
“她将我赶出来了,不让我帮忙。”那语气莫名的茫然委屈。
百里浔舟说着看向姚知远,桀骜的少年将军眼底盛满了迷惘,“她千里迢迢追来,受了伤,我替她瞧伤,她不应当……”
他张了张嘴,竭力思索着用词,“羞涩,半推半就,暗暗欣喜……”
姚知远做了个“停”的手势,止住百里浔舟的话头,总算明白他这副情状是为何了,颇有些无言以对。
“世子还觉得是郡主对您动心了?”
百里浔舟抿了抿唇没说话,但看神色,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姚知远觉得自己身为军师,有必要戳破主子不切实际的幻想,直言道,“属下不这么觉得。”
他倒觉得心动的另有其人。
百里浔舟斜眼睨他,“你又不是我,你当然觉不出什么。”
被送香包的是他,被追着跑的是他,被说信任的也是他,他就是这么觉得。
“……罢了。”姚知远很是见识过世子殿下的执拗,懒得与他掰扯,直接问道:“世子殿下又是如何想的?不打算与郡主和离了?”
那待回了云中郡,他可得去瓦舍一趟,重投赌局。
百里浔舟是如何想的呢?他在马车外站了半晌,也没想得太明白。
他只是想着,她待他的心意这般赤忱,他就算回应不了同样的心意,也应待她好一些。否则岂不是伤人?
“人心易变,她这心思说不定来得快去得也快,到时定还是要和离的。”
姚知远看着自家这位糊涂殿下,心下大叹,竟有人于风月一道上如此不开窍,不对,不是不开窍,而是开错了窍啊。
身为军师,他应责无旁贷地点醒殿下,但想到自己已说过多次,次次都被殿下驳了回来,便觉得还不如让他撞一撞南墙,撞得多了,说不定就开窍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才是一名好军师应当做的,遂道:“可殿下您如今这般举止,很难不让人误会啊……”
“若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说不得很快便凉了。要是另一头也跟着热起来,这担子怕是就要着了。”
被姚知远这么一说,百里浔舟愣了一下,才觉得自己近日举止好像是有不妥,他看姚知远地眼神清澈得像个太学生,“难得听你说了句有道理的。”
姚知远:“……”
好好好,平日里认真出谋划策的话都没道理,胡乱给他捣乱说的话就有道理了?
这军师真是没法当了。
百里浔舟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走开,但转身时脚底像被粘住了一般迈不开步子,终是背手敲了敲车驾,硬是冷着嗓音问道:“郡主可好了?”
里头传来封眠略有些虚弱的声音:“好了,多谢世子关心。”
百里浔舟的手在手在车帘处悬了片刻,终是没有撩开来看一眼,放下手道:“既无事,那便准备出发吧。”
“殿下!”
他正要走开,便见不远处村长颠颠地跑了过来。他立时停了脚步,等在原地。
村长跑到近前,先向几人行过礼,才揣着手,期期艾艾地开口:“我、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同两位殿下一起、一起回……”
他灰白的眉毛垂着,显然顶着一番压力,为了全村上下老弱妇孺的性命,他便是不要这张脸皮了,也得求着两位殿下相助。
否则过了这村,他当真不知去何处还能再碰上有权有势又有善心地话事人了。他们说不得便要被困在这山里一辈子。
“我们不进城也行的!只要能有条活路,让我们做牛做马都行!”
“您老人家不必如此。”马车车窗被推开,封眠苍白的小脸探了出来,她两只脚刚被裹好,不便下马车,便只能这般与人交谈了。
“世子殿下爱民如子,岂会对你们的苦处置之不理。只是不知,如你们这般遭了灾的村落还有多少?他们又都往何处去了?”
村长面上刚带出一点喜意,听闻封眠问起其他遭难的百姓,心情难免又沉了下去,长叹口气道:“整个从黑水沟往东,半个白水县都遭了灾!”
“县令说粮食不够,管不了我们……”村长的声音沙哑疲惫,“有些乡亲熬不住,说南方富庶,粮食多,便往南方去了。我们、我们舍不得祖辈留下的根,日后还想着能回家去,就一路往西……”
“可这一路上的乡镇城池,没有一处肯放我们进……”
村长脸上道道皱纹便如同干涸土地上龟裂的缝隙,伴着他的诉说,更深了几许。
“但这也不能怨他们,咱们这儿良田本就不多,家家户户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谁不想先顾着自家的老小?”
村长浑浊的眼中泛起一层水光,却又很快被布满老茧的手背抹去。
“能遇着两位殿下,已是我们命好了!”
封眠看着村长佝偻的脊背,抬眼又望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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