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珵!”这人看着清瘦,实则重得吓人,孟冬辞伸手去扶,叫没了意识的元珵扯得一道栽倒在地。

孟冬辞费劲巴力地将人从身上推开,好不容易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肩上伤口虽愈,但仍使不上力,这人往那儿一蜷跟口缸似的,她一人断然弄不回去。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将睡梦正酣的林融霜喊了起来,叫她帮忙将元珵先拖去她卧房。

林融霜却没动:“阿姐何不叫小厮将他抬回他自己院子?难道还要费心照料这忘恩负义的登徒子?”

“我看他脸色,恐是急怒攻心,先前服过的毒发了上来,”孟冬辞摇头,“他才得知自己身世,若叫噩梦魇住说错了什么话叫有心人听去,往后于咱们也是件麻烦事。”

林融霜这才不情不愿地上前,扯住元珵的衣领,在掌心绕了半圈,拖尸首似的将元珵一路从那青石台阶上往孟冬辞卧房里拖,还不忘念叨:“阿姐就是太心善,若是换作我,便叫他冻死在这儿。”

孟冬辞强撑了一宿的精神,此刻困极了,打着哈欠揶揄她:“也不知是谁,都封了将军打过不知多少场胜仗的人,还为匹没救活的小马驹哭了一天一宿,论心善,我们融霜也是不遑多让的。”

林融霜瘪瘪嘴,瞧着孟冬辞一丝不苟的床榻问:“阿姐,让他躺地下罢?”

孟冬辞失笑:“待他走了拿去浣洗就是了,你为何如此嫌弃他?”

闻得此问,林融霜将元珵往榻上一掼,愤愤道:“他害阿姐背井离乡身陷险境,而且若不是他驱使平娄那帮杂碎进犯,新崖怎会死伤那么多将士?阿姐不恨他?”

“此事已说清,他是被老皇帝算计了,我自然怪他私心太盛的,只是方才听了他身世……”孟冬辞在榻边坐下,伸手替元珵搭脉,少顷才又开口,轻叹,“若抛开两国之怨,他也是个可怜人。”

林融霜在榻边的脚床上坐下,一抬眼,便见孟冬辞眸色透出些不同寻常的柔和,吓了一跳,问:“阿姐,你可莫要吓我,我怎么觉得你是真瞧上他了?”

孟冬辞怔愣一瞬,收手时顺带着弹了下林融霜额头:“胡说什么呢?”

林融霜眨巴着眼,辩说:“就是觉得阿姐待他有些太好了,你一向眼高于顶,我是没瞧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孟冬辞自矮柜上摸过砚台和纸笔,以盏中残茶化出些墨,低头写方子,少顷才抬眼看了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元珵一眼,答林融霜:“无他,但这人长得尚算养眼。”

将写好的方子递给林融霜,孟冬辞坐到妆台前去拆发髻:“我困极了,你帮我跑趟腿,将这方子拿给柳姨或是莲姨,她俩年纪大了,别说是元珵毒发,只说是我尚未好全,想再抓些药吃一阵子。”

林融霜捏着药方站在矮柜边翻来覆去地看,问:“阿姐懂得那点药理,连爹都信不过你,这才多久,你都能给人开方子了?再说,做什么费这个心,请个郎中来瞧不好么?”

“他这不算什么要命的症状,待缓过这口气就醒了,郎中来了也是如此说。再说给你的也不是什么救命的药方,不过是碰巧他的毒都是消耗根本的,这上头的都是跟爹一块儿筛选过补身子的,他的毒本也得靠日久天长慢慢往下消,聊胜于无罢。”

发髻拆了一半,仍没见林融霜出门,孟冬辞自铜镜里往后瞧,正见她捏着药方悄悄蹲下身去摸方才自己搁下的那支笔,因而淡淡接道:“这上头的几味药虽都是补益的,但也算相互制约,若是少了哪个,兴许能吃出人命也说不准。”

林融霜:“哦。”

待林融霜气呼呼的背影转过照壁,孟冬辞已拆完了发髻,她困得眼睛又涨又干,可元珵躺在她的榻上,她没处歇,去林融霜屋里又怕把他自己撂在这屋真出什么事,便自己在脚床上铺了个软垫,又拎过凭几支在榻边,伏上去小歇。

歪过头时,正能看见元珵紧蹙的眉心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陆羽虽未细说,但她已能猜出元珵母亲出身的部族。

大煜与洪辽分南北而治,洪辽最北一城名曰晏城,再往北便是连绵的雪山,那雪山极难翻越,百年前雪山后有一外族聚居,名‘玳浧’。

元珵的‘珵’字,该是取自其中。

洪辽自元戎往上,三代帝王皆擅征战,可没人能翻越雪山将极北之地收入版图,据传,玳浧一族本已衰微近乎灭族,后因神女降世才又逐渐兴盛。

传言此部族中人与洪辽大煜人生得皆不相同,据见过的人说,玳浧人大多是栗褐须发,眉目深邃,瞳仁色淡,日光下会透出些深浅不一的碧色。

难怪她第一次见元珵,便觉得他虽生得俊朗,但总有些与常人不大相同的感觉,如今想来,他的样貌,该是有三四分像他母亲的。

至于当初陆羽用来为她治伤的药粉中的血竭……

大煜和洪辽之间夹着国土狭长的平娄,平娄最西便与那老郎中口中的身毒相接。

应是元珵族人往西南避难时,在那附近寻得的。

想到此处,孟冬辞忽地想起元珵右手掌心还有他自己硌出的伤。

虽困得厉害,但前日她起热,元珵也是没合眼守了她一宿,便权当还他这个人情了。

强撑着精神起身,孟冬辞自榻边矮柜里摸出先前她与融霜受伤剩下的伤药,又去投洗出一块儿干净的帕子,在榻边坐下,轻轻展开元珵的右手,擦净了他掌心干涸的血,又替他上了药。

彼时天已大亮,俯身收拾伤药时,孟冬辞一偏头,正瞥见元珵眼尾有一道水痕,直直落进鬓侧垂下的一缕长发里。

她这才发觉,元珵吐息起伏比方才快了些。

孟冬辞在榻边坐下,轻声问:“醒了?”

元珵没应,也不肯睁眼。

孟冬辞握住他手腕替他搭脉:“你因强压怒气才至毒发,这屋里就你我二人,若是想哭便大大方方哭一场,没人会笑你。”

元珵虽阖着眼,但整个人哆嗦得比方才更厉害了些。

孟冬辞将伤药收回矮柜下的竹奁:“我写了方子叫融霜去抓药,想来这会儿快回来了,待她回来,你再想……”

一个近乎强硬的拥抱打断了孟冬辞的话,才收拾好的竹奁打翻在地,元珵紧紧箍着她的腰,下巴搭在她的肩头,用力到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

孟冬辞本能地想推开他,抬了抬手,却落在元珵背后,很轻地拍了两下。

因为她觉出,有几滴泪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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