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宴已经很久没见过白栖枝了。

自打那次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府内读书。

读书。

读书也不专心。

脑子里弯弯绕绕的还是那个少女穿着大红喜服的身影。

见他就这样一直消沉,宋怀真心里也不是滋味。

好歹是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弟弟,这么多年无论大事小情,放在他眼中都似过眼云烟一样。

他们从没有见过他这样伤心过,可如今竟为了一个姑娘家如此。

真是……

而至于白栖枝那里,宋怀真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天意弄人,谁能想到她竟是那人青梅竹马的发妻?

这事儿说出去,也未必有人会站在他们一旁,还不如不说得好。

宋长宴读书不专心,留在淮安也徒留伤心。

宋家干脆一商量,打算把他送到长平宋长卿那里去。

他大哥是个十成十的正经人,平日里做事重礼仪、知廉耻、一板一眼从未出过差错。

他们想着,不若就让宋长宴去他大哥家,一来考学也方便,二来耳濡目染的,也能让他大哥好好教导他。

宋长卿对自己这个幼弟甚是喜爱。

于是一封书信传回,宋长宴就踏上了离乡路。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是想见一见白栖枝,哪怕料定此生无缘,可他还是想再见一眼。

哪怕一眼就好。

他让宋怀真帮忙去了解白栖枝的消息,哪成想白栖枝早早因林家茶邸私自贿赂而进了大牢!

宋长宴是为白栖枝鸣不平的。

这事儿明摆是林家那些远亲做错了事,何干让枝枝姑娘为他们坐牢?!

得知新任知府是好兄弟李延,宋长宴怕阿父知道自己还与白栖枝有牵扯生气,暗自叫宋怀真帮忙递一句话。

哪成想话刚递过去,就被李延一口驳回。

李延只带了一句话,就让宋长宴面红耳赤:

“子逸莫非不相信白姑娘不成?”

这话恨不得让宋长宴抬手给自己一个响的。

是了,倘若他真心相信此事非枝枝姑娘所为,又何苦让人为枝枝姑娘网开一面?

到底是他幼稚,竟犯下了这样的蠢事。

可明日,他就要走了。

眼下家里已备了车马,今日不过是饶他再在淮安留连半日,日后他若真得了一官半职,些许就不得再回来了。

他真的只是想再看枝枝姑娘而已。

只看一眼也好。

……

白栖枝从衙门出来后已是精疲力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如今此事告捷,林家那些人是必定要走的,从今往后,她就是林家真正的主母,是林家真正的掌权人。

可这本就该是她的身份竟是由她褪下一层皮、再剃去一身骨才能换得的。

不像是应有,倒像是对可怜之人的赏赐。

可就算是掌权人,又能有什么实权呢?

如今林听澜只是失踪,他又不是死了,这林家早晚还是要还回他手里的。

白栖枝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是狐假虎威。

她是狗仗人势。

脱去这层皮,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天欲转夏,连带着丝丝缕缕的风也燥热起来。

白栖枝被这样吹着,就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烧了起来。

她心里有一团火,这火从她心口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竟叫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似得。

白栖枝恨不能烧起来。

她想烧,她想把自己烧成一团灰烬,她要把自己所有的因果都烧个干净。

这样,她便什么也不用是了。

“枝枝姑娘……”

街市的另一端看,咫尺之遥,有个她许久都没听到过的声音。

白栖枝回首转头——

竟是宋长宴。

许久不见,他像是清减了许多,脸色都白了,应是这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倘若当年,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定是要抓着他的手在大街上蹦蹦跳跳的。

可如今,两人之间隔着个林听澜。

白栖枝觉得自己好像和所有人都隔着个林听澜,仿佛她成了婚,她就只能是林白氏,再当不得她白栖枝。

“宋公子。”白栖枝露出一个得体的笑,“真是碰巧,竟能在这里遇见您,不知宋公子今日上街所为何事?”

她语气疏离客气,带着那种妇人独有的温柔。

宋长宴心里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他分明是看见了的,枝枝姑娘瘦了、憔悴了,原本如枝桠般奋力生长的那个人,此刻却如秋霜白草一般,温柔倒是温柔,却总是少了几分生气。

他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枝……”许是意识到这个称呼早已不妥,宋长宴一顿,恭敬道,“林夫人,”

“是白栖枝。”

白栖枝还是倔,她听不得别人唤她林夫人,好似她自己没有名字似得。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忍住纠正到几时,或许、或许次数太多,她也会麻木了、忘记了,而后变成彻头彻尾的林白氏。

“白小姐。”宋长宴知道白栖枝没有被某某之妻的名声困住,他心内大喜,却又端得一副好礼仪,鼓足勇气,才搏得双唇细若蚊喃道,“宋某……是否可以……再同白小姐叙旧?”

说是叙旧,写作叙情。

宋长宴不想失去白栖枝这个红颜知己。

岂料想白栖枝亦如是。

“自然。”白栖枝虽然累,但还是撑起一个微笑,“近日听闻宋公子是要去长平,不知是赶考还是久住?”

只这一句话,宋长宴恨不得将所有都掏心掏肺给她。

不过街上人多眼杂,他闭眼狠了又狠,最终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此地人多,白小姐可否与宋某去别处叙旧?”

街上人多眼杂,倘若此时有人在意这二位,不知淮安又要传出来多少诟谇谣诼。

此事尤其是对白栖枝。

如今这世道,女儿家的清白可比天还要大,别说有夫之妇和旁人在街上牵扯不清,就光是哪个闺门小姐同街上某个公子多说上几句话,背地里都要被人指着脊梁骨戳死、被粗俗的唾沫星子淹死,更何况是白栖枝这样的妇道人家?

可白栖枝却不在乎。

她言笑晏晏地随着宋长宴离开。

两人转角到一条无人巷陌,虽未牵手,却比牵了手还要亲密无间。

仿似他二人才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至于林听澜——那是什么东西?可做不得数。

如今一见白栖枝那张清润的小脸,尤其是她眉心那道扁平的胭脂小痣,宋长宴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脑子一热,忽地真心发问:“枝枝姑娘,你可是诚心嫁给林老板的,若不是……”

“若不是,宋公子可当如何?”白栖枝笑着歪头发问。

宋长宴一时语塞。

他本想说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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