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当头泼下的污水,云微神情未动分毫,不闪不避,更未仰首。

她右手按上腰间玄黑剑鞘,“铮”一声清越剑鸣,断尘剑出鞘,凌空一划。

那当头砸下的木桶竟被这一剑从中整整齐齐劈作两半。

桶壁涂满的滑腻桐油在剑锋触及的瞬间,便被剑气蒸发殆尽,化作一丝难闻的青烟,消散无踪。

污浊的脏水则“哗啦”一声,尽数泼洒在门框两侧及地面上,水花四溅,污秽横流,恶臭弥漫开来。

而云微,素白衣裙飘然,身影已在剑气激荡的微风中,稳稳立于屋内,断尘剑斜指地面,寒光凛冽,滴水未沾。

雕虫小技。云微心中冷哂,手腕轻抖,断尘剑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嗡鸣,轻盈入鞘。

如此下作手段,只敢躲在暗处施为,鼠辈无疑。

她目光扫过这间屋子。一桌一椅一榻皆由泛着冷光的青玉竹制成,触手冰凉。

一张素白屏风立于屋角,屏风上仅以墨色勾勒几竿疏竹,笔锋遒劲,透着一股清逸孤高的意境。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屋内无处不在的白色纱帘。临窗处垂着两幅,被窗外穿竹而过的夜风拂动,轻轻摇曳,如烟似雾。

床榻四周也笼着同样的纱幔,层层叠叠,影影绰绰,将床榻隐于朦胧之后。就连分隔内外室的,也是一道垂地的素白纱帘。

这房间的陈设风格,清冷孤绝,像极了她记忆中某些长老偏好的调子。

云微的目光落在地上碎裂的桶身和那片污秽狼藉上。

虽修为根基受损,灵力远不如前,但感知残留气息的本能犹在。

她身形未动,阖上眼,将全部心神凝聚于一点,灵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铺开,穿透屏风纱幔,捕捉着空气中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息波动。

气息的源头带着剧烈的心跳和惊惶的情绪,就在……屏风之后。

云微倏然睁眼,扫向那张绘着墨竹的素白屏风,左手五指微张,隔空虚抓。

“出来。”她轻叱一声。

屏风后,一个娇小的身影踉跄飞出,“噗通”一声重重摔在云微面前的地上,她手中紧握的一柄匕首也“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地。

那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浅绿色布裙,梳着简单的双丫髻,此刻小脸吓得惨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她那一双眼睛生得很大,此刻蓄满了泪水,眼神里全是惊惶和无措。

“仙…仙子饶命……”少女带着浓重哭腔,语无伦次地求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这么做…只因宗门大比…报名的人太多了…长老们三天后只选一百零八人正式参赛…我…我实力太弱了…我怕…怕选不上…”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道:“爹娘花光了所有积蓄才送我来这里…他们…他们说我要是拿不到魁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我…我就想…要是报名的人自行退出…那我留下来的机会…就能大一点…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我只是想吓唬你,让你觉得这里住着不安生…自己退出…我错了!仙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云微垂眸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眼神无波无澜。

懦弱,自私,愚蠢。为了一己私欲,行此卑劣暗算,却又胆小如鼠,毫无担当。

这等心性,纵有几分天赋,也难成大器。

“规则,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云微的声音清冷,如同山涧寒泉,不带一丝感情,“投机取巧,损人利己,便是侥幸入了宗门,也走不远。今日是我,你尚能苟活。若遇他人,你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阿念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绝望而恐惧地看着云微覆着面纱的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云微却不再看她,目光落在那柄滑落在地的普通匕首上,右手虚抬,灵力卷起匕首。

“啊!”阿念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云微要杀她,猛地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抱住头。

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只听“叮”一声脆响,那匕首深深钉入她身后的墙壁之中,刀柄犹自震颤不休,发出嗡鸣。

少女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茫然又恐惧地看着墙上颤动的匕首,又看看云微,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明日卯时,断崖等我。”云微冷声道。

“仙…仙子…您…您是说…?”她结结巴巴,眼泪又涌了出来,“您…您不杀我?还…还愿意教我?”

云微语气平淡:“与其费心机害人,不如用这三日打磨自己。机会只有一次。”

“是!是!谢谢仙子!谢谢仙子不杀之恩!谢谢仙子给我机会!”少女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磕头。

末了,她抬眼,目光落在云微那双清冷的眸子上,忽然怔了一下,喃喃道:“仙子…您的眼睛…好熟悉…跟我小时候在淮水边遇到的那位救了我的仙门姐姐…好像…她也是这样,看着冷冷的,像天上的月亮,可心是热的…仙子您和她一样,都是好人!”

云微眼神微动。

淮水?那是她三年前下山历练时,曾途经之地。

彼时淮水决堤,水患肆虐,她确实曾出手救下不少流民。

但此刻,这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

此女懦弱自私,却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其父母期望荒谬,视魁首如探囊取物,她自身亦如无根浮萍,极易被驱使或被他人利用。

留她在此,或成隐患,亦可能被他人当作对付自己的棋子。

与其放任,不如置于眼前。指点一二,若可堪造就,收为己用,亦是一枚可用的暗子;若朽木难雕,届时再处置不迟。

“你叫什么名字?”云微问道。

“我…我叫阿念。”少女慌忙回答,目光扫过云微右手手心。

那里缠着一圈素色的布条,隐约透出点暗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从自己腰间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和一卷细纱布,小心翼翼地捧到云微面前,带着几分讨好和赎罪的意味:

“仙…仙子,这个…这个是我们家祖传的‘玉髓生肌散’,对外伤…效果很好的!是我娘用山里的草药自己熬的!还…还有纱布…干净的!请收下吧!就当…就当是我赔罪了!”

云微目光扫过那朴素的玉瓶和干净的纱布,并未推辞,淡然接过收入袖中。“多谢。”

“那…那我先走了!明日卯时我一定准时到!”阿念如蒙大赦,手脚麻利地爬起来,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迅速将地上的污水擦拭干净,最后将劈成两半的木桶碎片抱起来,溜出了房间。

看着瞬间恢复整洁的地面,云微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能立刻动手收拾残局,倒也算知错,尚有一丝担当。

她走到桌边坐下,眉头微蹙。

谢澜忱给的护魂绳确实有稳固残魂、凝聚灵识之效,如同无形的绳索,勉强维系着她这具残魂凝聚的躯壳不至于溃散,维持着表面的生机。

但太慢了。护魂绳只能维系,如同绷带勉强止血,无法助她快速恢复力量,更遑论修复受损严重的魂体本源。

凭此残魂之躯,莫说向谢青峰复仇,便是应对宗门大比中的强手都力有不逮。

据她所知,最快最稳妥的方法,便是找到归云宗藏书阁顶层,那卷被列为禁术、只有宗主和长老才能翻阅的《归元养魂秘录》。

此事,还是不要让谢澜忱知晓为好。云微心想。

他虽相助数次,甚至不惜向长老讨要护魂绳,但《归元养魂秘录》是修复残魂的秘法,其用途指向性太过明确。

一旦少年去向长老索要,便会立刻引起怀疑,无异于自曝其短,将两人都置于险境。

*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藏书阁巍峨矗立于主峰之侧,阁内设有强大的防护禁制,门口亦有数名弟子值守。

好在云微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她绕至阁后,寻到一处当年她练剑时偶然发现的,比其他地方灵力流转稍显滞涩、薄弱几分的阵法节点。

此处位于山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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