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南方小城的暑气在青石板路上蒸腾出波纹。
金榜题名,即将进入首都医学院的少女被一纸书信到了远房表亲家。
名曰放假,但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为了给回国的兄长和回老家的弟弟妹妹腾出空间。
一直是这样,她像一株被随意移栽的植物,带着不甘和习以为常,在这座湿热老旧的陌生大宅里,默默扎根、观察、成长。
但并不打算在这临时住处里入乡随俗,比如,睡午觉。
午后,宅子静得只剩窗外永不休止的蝉噪。她揣着几本边角卷起的医学书,悄无声息地溜出后门,还算宽广的僻静后院是少女刚刚选中的栖息地。
堆积的落叶,积灰的石桌,在地上发烂的落果,都证明此处极少有人来,或许连负责打扫的佣人都没有。
她的脚步渐渐轻快,打算就这样直走到院墙,先巡视一圈领地。光影闪动,阳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身上只剩温吞的热意。
墙壁的尽头是一颗亭亭如盖的银杏树,成千上万的扇形叶片层层叠叠,在烈日下撑出大片阴影。
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生正借这片阴影支着画板,穿着略透明的白衬衫,袖口卷至肘部,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纸张上添改。
刚从一大桌接风宴中脱身的少女回过神,这就是远亲家刚接回的私生子吧,情人于初春病逝,男主人向发妻许下不少承诺,又拖拖拉拉小半年才给孩子入了籍,与她这个塞进门的客人也就是前后脚的时间差。
对境遇相似的少年起了好奇心,她暂时搁置了原本的计划,停在一株槐树的阴影里,静静站着观望。
风过时,茂密的叶片翻涌,发出沙沙的、潮水般的轻响,几片鲜嫩的、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的绿叶旋转飘落。
男生放下画笔,伸出手,接住一片无力跟着风向飘荡,只能歪歪斜斜下坠的嫩叶。
更多的叶子簌簌而下,风浪夹着绿意刮过,他跟随转过身,目光掠过几步之外的槐树,然后定住了。
进入司家这几天,他一直把这片无人打理的后院当做秘密基地,第一次遇见活人,还是个长相明媚却板着脸的女孩儿,甚至,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从主家来的“贵客”……
少女来不及闪避,也不打算躲藏。她继续站在原地,医学书抱在胸前,像一面沉默的盾牌。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蝉鸣依旧,但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时间变得缓慢而黏稠。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回到画板上,笔尖却不再移动。
少女则走到不远处一张积灰的石桌旁,随手拂去灰尘和落叶,坐下来,摊开书页。
整个下午,他们之间没有一句交谈。只有画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书页翻动的轻响,以及持续整日的蝉鸣。偶尔有风穿过树冠,摇落碎金般的阳光,和小爱心般的银杏叶。
少女选择了几片做书签。
自那天起,这棵巨大的银杏树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共享领地。每天早晨,她带着书本,他带着画具,一前一后来到树下,各自占据一片阴凉。
有时少女会从医学书中暂时休息,转过身看他作画,看他怎样观察光影的变化,怎样用指尖抹开炭灰制作雾霭,看他卷起袖口露出清瘦的手腕。
他们很少说话,仿佛言语会惊扰这片天地间脆弱的平衡。
有时她会带来一盒特别的颜料,放在他画架旁的石头上。次日,便会在自己旁边的位置发现一张小小的速写,是昨日落在她发间的一片银杏叶,线条简单生动。
暑气最盛的那几天,她开始泡口感清凉的薄荷茶,一杯留给自己,一杯放在他触手可及的桌角。
两个被家庭放逐的少年,在一片被遗忘的树荫下,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
暑假的最后几天,微风里开始掺入一丝极淡的秋意。少女合上书本,看着对面正在调色的长袖男生,对方似乎感知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
依旧没有对话。
少女翻到全书最鲜艳的解剖彩图页,递给男生一张稚嫩,但对初学者来说十分优秀的素描,是一颗繁茂的银杏树,正在风中零零散散地掉叶子。
一个被流放的、湿热的、无所事事的夏天,成为了少女后来偶尔提起的“那个暑假”……
短暂的交集后,两个庞大家族的边缘少年各自走上人生的转角。
一个在陌生疏离、摇摇欲坠的家庭中陷入泥沼,一个则在追求理想途中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转而顺着血腥味追踪猎物,成为了庞大家族的继承人……
再见是四年后,穿着高定礼服的干练女郎高价买下一幅无人问津的水墨画,在贵宾室约见了那位已经改姓司的故人。
刚刚毕业,得到一家分公司管理权的青年已经有了与那家青黄不接的旁系对抗的资本,终于蓄谋已久地,向这位饱受排挤和漠视的私生子递出逃离家庭的邀请……
岌岌无名的小画家没想到,母亲那遥不可及的,嫁进司家的愿望,最终由自己实现了。
甚至,那份原本指望自己继承些边边角角的财富,现在全额出现在了赠与条例上,作为其中不起眼的一条。
“这是……聘礼?”
见青年的目光果然停滞在了某一条上,司棠微微勾起嘴角,将合同末尾的签字落款推到那人手边。
“不,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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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集团总裁临门一脚的司女士,把蜜月场所定在了隔壁市一个不起眼的山脚下。
一是实在时间紧迫,二是作为私家山头,此处僻静无人,符合配偶的要求。
还不熟的新婚夫妇沿着溪流上行,傍晚即将返程时,被盛夏的雷阵雨赶进了山洞里,靠着带的露营物资在里面支起帐篷,排排坐在拱形小门里看洞口的雨幕。
半封闭的空间里篝火噼啪作响,又身处方圆几十公里都无人的山林,仿佛与世界隔绝。
两人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只有彼此的夏天……
雨丝初现时,溪水还保持着晴日的清澈透亮,时不时温柔轻抚岸边的青苔。
不过片刻,雨点便密起来,砸在水面上激起无数涟漪,原本从容的流水乱了节奏,泛起细小的泡沫,杂乱无章地冲击着溪岸。
雨声时而疏落,仿佛即将停歇,就在以为要放晴的刹那,又倾盆而下,砸在树冠之上噼啪作响,洞外的世界彻底模糊成一片水幕。
溪水浑浊起来,顺应着大雨匆匆奔流,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漫过了平日裸露的滩石……
岸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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