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似乎十分嘈杂,她却什么都听不清。
听觉恢复后的第一声响是鸟鸣,沈知微眼睫颤了颤没睁开,突然很想再睡一觉。
空气没有熟悉的药苦,这个时候自己不在东宫,殿下应该已经败了。
还活着吗?
沈知微向来是个悲观的人。
胸中钝痛仍在,沈伴读还是睁开了眼,屋内的陈设陌生,她极慢地转动眼珠,看见徐竖伏在床边小憩,眼底一片青黑。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惊动了浅眠的老太医。
“醒了?”他猛地抬头,见她睁着眼,浑浊的眼睛一亮,随即垂下,“陛下每日寅时来探脉。”
“嗯…停灵多久?”沈知微眨了一下眼睛,感觉自己脖颈僵硬极了,她往右偏过头,像是久未动作的活尸。
“当日便下令移棺皇陵,”徐院判叹了口气,“先帝大行,按制停灵四十九日,如今已是新朝。你还没到能起来的时候,别费力气。”
新朝。
两个字,尘埃落定。
她昏睡了远比想象中更久,多年以来的机关算尽,终究是彻底翻了过去。
话音未落,无需通传,珠帘便被掀起。萧望卿走进来,他一身玄色常服,左脚有些微跛,并未拄拐。
他身形如孤魂野鬼,走路几乎没声,眉宇间带着疲色,挥手让徐竖退下,室内只余他们二人。
“感觉如何?”萧望卿声音压得有些低,在床沿坐下。
“死不了。臣这副残躯,能得善终已是侥幸,不敢劳陛下挂怀。”沈知微扯了扯唇角淡淡应道,试图抽回手,却被他先一步伸手探向她的腕间。
萧望卿的指尖带着屋外沾染的凉意,落在她跳动的脉搏上,动作生疏却小心。沈知微指尖微蜷,终是没有挣开。
许久,他才松开手,替她将手臂掖回被中。
“徐竖说,你脏腑受损太重,根基已毁,”他声音听不出情绪,“需得仔细将养数年,或有弥补之望。”
“用一场宫变,无数人命,换我这残破之躯多熬几年。陛下,这买卖亏得很。”
萧望卿沉默片刻,起身上前一步,逼近榻边。
“朕知道你要什么,”他直直地看着她,看得沈知微心口发慌,“山河清晏,海内承平。你辅佐皇兄时,所求的不就是这些?他能给你的,朕能给得更多,更彻底。”
“朕许你政由己出,许你革除积弊,许你一个真正河清海晏的江山。这难道不比你昔日蜷缩东宫一隅,饮鸩止渴,替他行那些阴私勾当,更值得你倾尽所学?”
沈知微长久地沉默着。
山河清晏,海内承平。
他不知道,她辅佐萧翎钧,不过是因那份使她续命的交易。她为此呕心沥血,也为此沾染污秽,甚至甘愿饮下毒药,将性命与良知一同典当。
萧望卿把她想得太好。
如今,旧主已逝,新帝登基。他以这样一种疯狂的方式,将她从既定的毁灭中剥离出来。
代价是血染长街,皇权更迭。
她该斥责他,该痛恨这场以无数人命运为赌注的兵变。
可心底深处,依旧有一丝可耻的松动。
她又不是圣人,管他原因是什么,至少自己确实是不用死了。
“陛下可知,”她有些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嗓子不似每次醒来那般干哑,“政由己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臣若点头,往后史书工笔,但凡有苛政,有骂名。臣便是陛下的挡箭牌,是蛊惑君心的奸佞。”
萧望卿的目光没有丝毫游移:“朕若惧史笔如刀,便不会走到今日。朕要的是盛世清明,非一人贤名。你若愿担,朕便予你绝对的权柄。你若不愿,朕亦不强求,只求你好好活着,看朕如何实现你昔日所愿。”
他顿了顿,于床榻前半跪下来:“朕所求,从不是那座龙椅。若这皇位能换沈公子展颜,换你施展抱负,朕现在就可以拟旨,禅位于你。”
……
沈知微不知道该说什么,扶着床板往床角挪了挪。
禅位。
他掀起宫变,弑兄夺位,如今竟轻飘飘说出禅位二字。
疯了,当真是疯了。
可萧望卿的眼神认真得让她心惊,那里面没有试探,没有算计。他似乎真的认为,只要她想要,只要她觉得那样会更好,这万里江山他便可随手奉上。
沈知微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这种话,不要再提。臣……担不起,亦不想担。”
萧望卿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下去,唇线绷紧。
“但,”沈知微继续说,“若陛下真愿开创清明盛世,许臣革除积弊……臣愿竭尽残力,辅佐陛下。”
权当是给自己积德,国不可一日无君,她总不可能真的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好。”
萧望卿眼底那点黯淡顿时消失无踪,生怕她改变主意,连忙开口应下。
他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仰头看她,这个角度让他显得不再像一个刚刚踏着鲜血登基的帝王。
“朕……”他抿了抿唇,改口,“我明日便拟旨,加你太子太傅衔,参领机要,总揽政事堂。”
这已不是商议,权柄就这样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地交付。
沈知微蹙眉:“陛下,此举过于急切。朝局初定,人心未附,如此擢升,恐惹非议。”
“非议?”萧望卿罕见地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朕杀得尽逆党,便镇得住朝堂。谁有非议,不妨到朕面前来说。”
他话语中的血腥气一闪而逝,随即又被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目光重新落在沈知微苍白的脸上,声音放缓:“但沈公子若觉得不妥,便依你。你想任何职位,或无名无分,你只需知道,从今日起,凡你所想,皆可推行。无人能阻,包括朕。”
这不是一个皇帝该对臣子说的话。沈知微感到一阵无力,她试图坐直些,却被胸腔间的闷痛阻止,只得靠在软枕上,轻轻喘了口气。
“臣需要知晓眼下朝中情形。”她选择忽略他那些逾越的言辞。
萧望卿立刻道:“内阁辅臣三人,两人是皇兄旧党,已下诏狱。另一人告老,朕准了。六部尚书空缺其四,侍郎中可擢升者,名单在此,”他竞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卷薄册,放在她榻边,“勋贵中,襄王……上表请罪,自请削爵。”
沈知微指尖一颤,拿起那名单翻看。
“陛下如何处置?”
“夺其禁军统领之职,保留爵位,闭门思过,”萧望卿看着她,“谢明煦…朕将他派去皇陵督修了,暂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处置得比想象中温和。
沈知微稍稍安心,又问了几个关键人物的动向,萧望卿皆对答如流,显然早已将朝堂脉络梳理清晰,只等她来执棋。
他甚至提到了几项亟待处理的政务:漕运因宫变短暂停滞,需即刻恢复,以免影响京城粮草;春耕在即,各地农具种子发放需督促;还有边境,他自己的根基所在,需赏罚分明,安抚军心。
条理清晰,轻重得宜。
沈知微默默听着,不得不承认,他并非只知兵戈的武夫。或许在北疆的几年,他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孱弱皇子。
“……很好。”她最终只能给出这两个字。
萧望卿因她这简单的认可,不自觉地欣喜起来。
此后,沈知微在徐竖的精心调理下,身体极其缓慢地恢复着。
不再服用那慢性毒药,她的神思日渐清明,虽然脏腑的损伤和咳疾依旧缠绵,但至少脑中那层混沌的雾障彻底散去。
萧望卿每日都来,有时带着亟待裁决的奏疏,有时只是静坐看她翻阅卷宗。他从不催促,只在她蹙眉沉思或咳嗽不止时,递上一杯热茶,或命人将地龙烧得更暖些。
他践行着他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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