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幼槐脸上被日光照得微微发热,快步走了进去。

经历了昨日那一遭,她不太敢靠近傅伯山,他眼下看得十分专注,似是在检查她的抄录。

温幼槐心里不由紧张起来,突然有一种幼时被父亲检查课业的错觉。

没想到他放下书册,却说:“写得不错。”

“......不过你不必拘泥于这书上的字体,专用你自己的字写一版出来我看看。”

他站直了等她过去,眸光温雅清淡。

温幼槐见他如此态度,也没方才那么怕了,走到跟前坐下,准备按照他所说去写,提起笔却顿住。

她还是不知该怎么下笔。先前她曾试过一次不去模仿,但写起来却十分别扭,眼下仍是如此,更何况头顶还有一道目光正看着。

“你不常自己写字?”傅伯山不动声色站到她身侧。

温幼槐低声回:“平日都是为了抄书,要么也是看着字帖练。”

她在模仿字体方面颇有心得,父亲原先也是这么教她写字的,让她照着翰墨大家的字临摹,后来她却脱离不了参照了。

傅伯山沉吟片刻,道:“你可有能记住的诗词?”

温幼槐不解,但点点头:“幼时背过,现在倒也能记得起来一些。”

“那你将手边的书册合上,默一首试试。”

他声音低沉温和,瞧不见他脸的时候,温幼槐却觉得他像个很有耐心的先生,对她这个学生循循善诱。

就这么想着,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教导上,渐渐对他放下了防备。

思索一番后,温幼槐听他的话合上书,下笔写了起来。

似是因为专注在词句上,她并没注意自己写字时的习惯,自然而然就将一首词默了下来。

写完才发现已经用自己的写法完成一幅笔墨,竟没有起先写字时的别扭感了。

原来她的字竟是这样么......温幼槐细细看着,虽比不上方才誊抄的字迹,但瞧上去却也不难看。

莫名的,她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是从前练字时从没有过的感觉。

傅伯山俯身拿走她默的词,继续指导:“每日照着方法写上一张,渐渐地就脱离旁人的影响了。”

温幼槐安静听着,心里想他若去教书育人,定也是个好先生,却可惜走了仕途,变成现在的性子。

傅伯山捏着纸张看了好一会儿。

这纸上所写是放翁先生的词,陆游文章雄浑悲怆,瞧上去那么恭谨胆小的一个姑娘,却喜欢这样的词么?

身易老,恨难忘,尊前赢得是凄凉。君归为报京华旧,一事无成两鬓霜。

温幼槐瞧他看了许久,只当是他觉得怪,小心开口解释:“幼时父亲常看放翁先生的词,我受父亲熏陶,不知不觉就背会了。”

她原先为了讨父亲喜欢,几乎将放翁先生的词背得滚瓜烂熟,那时却读不懂,直到今日再默,才开始明白父亲为何喜欢他的词。

现在想来,她最喜欢的却是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放翁先生诗词中虽有豪放怆然的,写情意却也细腻孤郁。”傅伯山轻捻着罗纹纸一角,突然说。

温幼槐听到却一怔。

陆游的词是孤郁。

曾是惊鸿照影来是孤郁,零落成泥碾作尘是孤郁,她最喜欢便是他词中矛盾又缠绵的孤郁。

只是傅伯山这样的人......也会喜欢孤郁的词调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方才在露台上的感受,心中竟微微颤动。

倘若他没有先前的一番举动,或许他们也能有机会能交疏吐诚吧——

念头一出,温幼槐自己都惊到了,立刻将这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

她是有多蠢,竟还想要和傅伯山谈天说地?

傅伯山城府之深,轻易就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温幼槐一颗心渐渐冷静下来。

她收回思绪,余光见他往架阁中走去了:“......刚巧我这里有一幅画,不如你帮我瞧瞧题什么字合适?”

温幼槐没有应答,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再者,她哪里有资格给他的画题字?

但说话间,傅伯山已经将画拿了出来,在矮几上展开,画上却又是一只花豹。

这只花豹并没躺着,反而气势汹汹地挺立山间,颇有些睥睨万物的意味,眼中的勃勃野心毫不掩饰。

傅伯山缓缓开口:“我年幼时曾学过一段时间,但画艺不精,这是很多年前的画了,当时耽搁了,后来却没想到合适的题字,便空到了现在。”

这是当年他刚参加完春闱作的画,即将步入仕途的少年意气风发,藏不住的一腔血气和欲|望,后来被反复磋磨也终于懂得韬光养晦,渐渐深于城府。

温幼槐看了一眼,不禁有些震惊。

很多年前傅伯山应当才做官没多久,却有这样的魄力,实在非同常人。除了作画人,旁人应是很难写出能匹配得上的题字。

但她发现傅伯山在画活物上颇有天赋,她也曾在歙云斋中见过京中书生的画作,也有笔触成熟的,却远不及傅伯山的线条精准凌厉。

“温夫人可有想法?”傅伯山微一俯身,问道。

冷淡的气息瞬间向温幼槐压迫而来,她顿时头皮发麻,僵硬地摇了摇头。

她是有想法的,刚刚第一眼看到这画便有了想法,但她不愿意写。

傅伯山见她拒绝却纹丝不动,仍旧维持着这个姿势,幽深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吞噬。

就这么静了片刻。

他缓缓收身,视线从她头顶离开。

“温夫人继续罢。”

傅伯山淡淡丢下一句,转身往外走。

他愿意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但前提是她要听话。

目前为止,她的表现似乎还不差。

日光在架阁上静缓流动,傅伯山迈步走出听湖轩,唇边浮出一丝微笑。

等人走了,温幼槐才拿出一张纸,将方才想的词提笔写下:

羽箭雕弓,截虎平川。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

这次她没刻意去模仿书中的字体,用自己的字写了下来。虽然不熟练,但别扭的感觉却少了很多。

傅伯山的确是个好先生。她边写边想。

写罢,温幼槐轻轻将墨水吹干,而后拿起薄纸小心翼翼地附到画上。

词狂妄,画恣意,竟是十分相称的。

只看了一眼,温幼槐心如擂鼓,仓皇将纸张抽出,压到了书册最下面。

......

宋翰之这几日有些心烦。

不为别的,自从何振范被贬职后,验封司员外郎魏大人直升到郎中的位子,代替何振范执掌验封司,为人却一心求佛,上任后没多久将把底下的一应事务都交由他来办,他虽面上是主事,但暗里却同员外郎没什么区别。

宋翰之却也不是不想做,只是每日辛劳却没个名头,魏大人也对他这事没个说法,这让他心里不是很舒服。

验封司里有一位深得他信任的吏官,名为祁勇,因他在验封司已久,对其中事务人员都十分熟悉,近来却分担了宋翰之的不少工作。

又因宋翰之自从进了验封司后团结下官,时常请人吃酒,司内诸多大人、吏官不管心里怎么看待,面上却都待他恭恭敬敬的,办事查册也并不为难。

祁勇这人却滑头,这日瞧出他的心事,趁无人之时稍稍提点了他几句。

“大人,您瞧这位子空着,宫里不过问,如今傅二爷也不提,当下却没让人来补上。”

宋翰之刚审完昭勇将军的追赠文牍,听到这话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你只说便是,对官场上的这些潜藏规则我向来不太了解。”

祁勇笑着走上前斟茶,“小的知道您头疼什么,不过您只需听小的一句话,这事自然能迎刃而解。”

“哦?”宋翰之不太相信,却还是想听听他怎么说,并没反驳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祁勇往门外探了探,而后走到宋翰之跟前,压低声音说:“这事的关键是魏郎中,我记得您母亲是徽州人士?”

宋翰之皱了皱眉,母亲原同徽州家中断了联系,这个祁勇如何知道母亲的身世?却没表露,继续听他说。

“徽州魏氏一族乃当地名门望族,据我所知魏大人便是出自徽州魏氏的偏支,大人不妨利用这个去魏大人府上拜访,他定会见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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