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榆一路跟着见山回了郎秦府,区别在于,见山走的是正门,而她却是朝着墙檐一跃而上。
她稳稳地落在墙头,又飞身朝仪门而去。立在仪门顶,她的视野一下宽阔起来,整个郎秦府尽收眼。
眼下时辰已晚,仪门至二堂一片都是静悄悄的,唯有内宅门后可隐隐见光。周榆眯眼朝内宅望去,灯火最明亮的地方正是其间最大最气派的院子,想来便是原先郎秦知府的住处。
不过眼下,自然是挪给了身份最尊贵的瑾王殿下。
她心里有了打算。耐心等了许久,待进出的丫鬟少些后,周榆悄然潜入了那间院落。
她轻巧地翻上屋顶,拿开瓦片,只见正屋中间摆了几个还未收拾完的大箱子,丫鬟们正忙忙碌碌地归置着里面的物品,唯独不见赵瑾的影子。
周榆一时有些讶异,莫不是赵瑾出门了?她又站直来,环绕一圈,忽见一道黑影在右下方一闪而过,穿过了东花厅的侧门。
她立即跟了上去。那人的身影掩在越过墙檐的重重花枝之下,走得不疾不徐,脚步极轻,如散步似的。不知怎的,周榆越瞧越觉得眼熟,直到他袖中露出一截扇骨——
竟是见山。
见山大晚上的怎么会来这?她可是亲眼瞧着他回了院子的,且他的院子和赵瑾的住处一个西一个东,再怎么散步也散不到这里啊?
周榆满心疑惑,跟着他一路行至了郎秦府后花园,大约是冬日百花衰落,鲜有人至,到这里,竟连一盏灯都没了,黑漆漆一片,只靠月光依稀辨路。
见山停在一棵梅花树下,顺着他的眼神朝前望去,周榆差点以为自己大晚上的出现幻觉了。
赵瑾正负手立在一排蝴蝶兰旁,与身前女子喁喁细语。他们靠得极近,从周榆的角度看去,那女子的身形完全被赵瑾的背影掩住,只能看见她头上的白玉金珠如意步摇轻轻晃动。
原来赵瑾大晚上的是私会佳人来了。只可惜她没有明桃那副好耳力,又瞧不见二人口型,只能在后面着急。既是私会,怎的从头到尾就一个姿势?好歹变变动作让她有机会瞧瞧佳人真容啊?!
好在,见山的表情她倒是瞧得一清二楚,虽不知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也来偷窥,但眼下,他似乎心情并不好。从见到那女子开始,他面上的表情便极为古怪,待到现在,双眼竟透出些怒火来。
周榆原先还觉得心焦,眼下看着见山的表情,倒越发觉得此事有趣起来。一品坊打探不到有关栖和的消息,原先她一直以为这些会法术的栖和中人大约都像传说中的神一般只可远观,但听明桃讲过后,又亲眼见了卿珩和见山,她突然觉得,他们和自己也没什么不同。七情六欲下,众生平等。
她攀上一棵梅花树,耐心又等了会儿,赵瑾那边才终于结束。周榆立刻定眼想瞧瞧那女子的模样,可赵瑾才方转身,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便化作了一缕白烟——立时消散了。
虽只有匆匆一瞥,那女子的面容也已深深刻入周榆的脑海。她惊得几乎要从梅花树上直接坠下,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方才和赵瑾亲密交谈许久的女子,竟生了张和明桃一模一样的脸!若非她知道明桃对赵瑾的恨意,也知道她绝不会对赵瑾那般温柔微笑,恐怕真要以为,那就是明桃。
不过,她也从未见明桃做过那样的打扮——那女子一身深紫色柳枝弯月纱衣,乌发盘成了一个侧式的堕马髻,上坠一支白玉金珠如意步摇,分明与明桃是同样的五官,笑起来却和明桃截然不同。
那样温婉至极的姿态,是明桃绝不会有的。
想起明桃讲的那一大通假身真身之说,她心里微微一沉,这女子今日可以学明桃的长相,明日就可以学明桃的处事作风,穿衣打扮,赵瑾找来这么个人,简直是其心可诛!
想起方才见山的神情,她直觉他知道些什么,正打算一路跟回他的院子,不曾想,她一跳下梅花树,前头走着的见山便在同一时刻回了头。那一双桃花眼中满是讽意,仿佛已经忍了许久,就等着此刻瞧她出丑。
但周榆是何许人也?她半点没有跟踪人被发现的慌乱,反而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衣领上的落雪,这才笑着走向他。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周榆笑得灿烂而真诚,“回头我一定好好和明桃再学学这跟踪术,下次保证不让你发现。”
见山也不是第一回见识她的厚脸皮了,不可思议之余,察觉到她提及的名字,不由问:“你倒不觉得方才那个是明桃?”
“那伪装术未免太低级了些,”周榆不屑地勾唇,“我正想问你呢,你可听到赵瑾想让她做什么了?”
她一提这个名字,见山的脸色就如三尺寒冰一般,再不说一个字,让周榆好不奇怪:“我倒是不知道,你会对赵瑾如此讳莫如深。”
“可若说你对他讳莫如深,这郎秦府住了一大堆的人,不见你去跟踪忠武将军周平,也不见你去跟踪郎秦知府,你偏偏来跟踪他,这是为什么呢?”
见山冷哼一声:“我做事自有理由,何须向你交代。”
“那我自己猜喽。”周瑜笑得奸诈,“这样吧,见山长老,我也不占你便宜,要是我猜对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凭什么?见山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周榆已经开始了:“你会跟踪他,要么便是你如我一般,察觉他有不对,对他有所防备,想抓抓他的把柄,要么——”
说到这里,周榆故意停了下来。
见山警惕地看着她,他原以为周榆同晗丫头一样,只是古灵精怪了些,他活了几百年,自不会同小丫头计较。可现在一看,这女子和阿晗当真是两模两样,字字句句都带着无孔不入的打探,简直狡诈至极。
“要么什么?”
他倒要看看,她能知道些什么。
周榆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慢悠悠道:“要么,便是他这个人对你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你自然会对他多加关注。”
这话一出,见山几乎有些悚然了。
“不过么,”周榆负手又想了想,笑眯眯道,“我方才想了想,你这种连喝个茶都要嫌弃不是新鲜露水的少爷,就算发现赵瑾有哪里不对,也应当是让张首领去查才对,怎么会愿意亲自劳动呢?”
她双眼闪着洞察一切的精光,慢慢向见山靠近:“所以无论哪种可能,都说明——赵瑾对你来说十分重要,重要到,与他有关的事,你根本不放心假手于人,必要亲自确认。”
见山从没想到,周榆三言两语就把他对赵瑾的心思给摸了个七七八八。他久未出谷,竟小瞧了谷外的人。
转念一想,你猜到七八分又如何?他不承认,看她还能如何。
看见山转身就走,周榆人都傻了:“你一个几百岁的人还耍赖?猜中就猜中呗,谁还没个在意的人了?”
她追上见山的脚步,继续念叨:“不过么,赵瑾又不是在栖和出生的,你也没看着他长大,想来想去,也不会是在意他瑾王殿下的身份。所以该不会是在意和他相关的某个人,这才如此在意他吧?”
听到这里,见山脚步猛地一停。
周榆仍沉浸在思绪中,浑然不觉,只接着絮絮道:“和他相关的人,你又熟知,那多半是栖和人了,与赵瑾有关的栖和人,除去卿珩,最有关的那不就是——”
说到这里,她一下停了话头,是了,那不就是明桃和她说过的先皇后么!可见山活了几百年,那可是看着先皇后长大的,这样的情况下,他对先皇后会是什么感情?
若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也应当是像他今日在万花楼对卿珩那般,神态自然,不卑不亢,想来,若卿珩有留下孩子,见山应当也只会尽长老之责,公事公办——可瞧他看见赵瑾时的那副模样,眼中情绪多得几乎快要溢出。
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那会是什么?
周榆心跳加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无心窥见了见山心底的隐秘。看着见山难看的脸色,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也有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
“你生气了吗?”周榆小心翼翼地看向见山,“我可以道歉的。”
见山瞥她一眼,瞧着她这副难得的认错模样,心中郁郁不知怎的竟少了些。看她终于拿出了些小辈该有的模样,他自然不会计较。小辈终究是小辈,再聪明伶俐,也会有因锐气太过而栽跟头的时候。
“我和你生气做什么?”见山收回眼神,淡淡道,“说到底,我这么避而不谈,只是因为太过失望。”
“失望赵瑾是个混蛋?”周榆颇懂察言观色,看见山还愿意同她说话,便知他没真生自己气,趁此机会立马追问。
“他没有遗传他母亲的半分善良,反倒将他舅舅的狠毒学了个十成十。”见山失望地闭了闭眼,“你刚刚也已亲眼瞧见,他如此仔细地教那女子明桃的行为举止,多半是要坏事。”
周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他猜到明桃也在郎秦好了,可叫个教徒换上明桃的脸是为了什么?黑玉剑认主又不认脸,谁会被明桃一张脸给蛊惑——”
说到这里,她心里涌上一阵荒谬之感:“不会吧?用这么老土的手段?我都能认出来,卿珩不可能认不出啊。”
见山眯了眯眼:“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但赵瑾如此费心准备,定是有十足的信心,这样子的明桃能叫卿珩难断真假。虽不知其中关节是什么,为保万全,你还是去提醒一下明桃,卿珩这边,待他一会儿回来我去说。”
周榆想了想,横竖见山都亲眼瞧见了赵瑾做的事,还愁日后没有定赵瑾罪的时候?眼下,将此事告知明桃的确更为紧要。
她又琢磨了一下见山的脸色,总还是不太放心,毕竟不论如何,赵瑾是卿里唯一的骨肉,万一见山一个心软可怎么是好,思及此,她打定主意要将此事一起告诉明桃。
向见山略略点头后,她便飞身而起,直奔白日明桃落脚的宅院而去。待进了灯火通明的正屋,周榆环顾一圈,却没发现任何人影。
她的眼神落在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茶水上,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
明桃从万花楼出来后,直接回了院子。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坐下捋捋思路。
白日那御卫首领最后还悄声告诉了自己一个消息,周平明面是为诛邪而来,受命于赵瑾,实际还得了一道密旨,内容不为人知,就连青璟都探查不到。
听到这个消息,明桃只觉得十分有趣。密旨密旨,不就是在一个密字身上。眼下这密旨的消息都传到青璟耳朵里了,还能算是密旨么?只怕京城有头有脸些的人都知道了。
这说明,赵邝的重点根本就不是密旨的内容,而是密旨本身。
密旨既是为郎秦一事而下,牵涉的自然也就是此刻身在郎秦之人。赵邝没脸也没能力约束栖和,只有配合栖和的份,这密旨自然不会与栖和有关,而对郎秦知府,赵邝何需密旨,明旨都足够让他鞠躬尽瘁,既如此,剩下的,便只有赵瑾了。
赵邝这道密旨,只能是为了赵瑾而下。至于目的,明桃觉得,除了拿来牵制赵瑾,恐怕别无二用。周平的身份原是听从于赵瑾,可这样一道不知底细的密旨一下,周平一下成了底牌未知的存在,无论赵瑾想做什么,恐怕都得掂量一下可能出现的后果。
不过,这也仅限赵瑾没打算鱼死网破的情况。若赵瑾既想和卿尘勾结,又想保住自己瑾王殿下的名声,不想京城得知此事,那必定会想方设法弄清密旨内容,判断周平是敌是友后再行动。可谁知道如今的赵瑾变成什么样了?
明桃很好奇,若赵瑾真的不惜一切也要和卿尘将南越搅个天翻地覆,弄死赵瑾,赵邝还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
唯一有一点可以确定的事,按赵邝的性格,即便包容不了了,他也绝不会亲手做那个恶人,而是会想办法借着别人的手除掉赵瑾,如此,他既不算违背了对卿里的誓言,也不必担上弑子之名。
又坐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周榆回来,明桃猜想,大约赵瑾就算有贼心,也还不敢贸然和卿尘有联系,今夜多半没法从赵瑾那得到卿尘的线索了。
既如此,倒不如去普济寺探探。明天一早便会进行教义宣讲,这个时辰,普济寺应当已经准备起来了。
思及此,她理了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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