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李景安便骑着那匹青骡,带着木白,由刘老实引着出了城。

乡间土路颠簸,李景安把自己裹进那件厚实的旧棉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望着四周。

好一会儿,他打了个哈欠,一串泪珠滚出了眼眶。

木白皱着眉看了过去,昨夜又没睡好吗?

李景安不知道木白的想法,他四处张望着,只觉得这路有些眼熟,好像他初来云朔县迷路时走过的地方。

李景安从棉袍里探出一只手来,戳了戳一边的木白:“有没有觉得眼熟?”

木白冷不丁的被戳,往旁边让了半步。

“别乱动。”木白小声警告,“这次摔了,没人扶你。”

他瞥了一眼骡背上裹得像粽子的人,补充道,“扯坏衣袍,更赔不起。”

心里忍不住腹诽:不就那次没坐稳,摔到他跟前,慌乱中一把扯裂了他那件看起来就很贵的袍子下摆么?

自己囊中羞涩赔不起,就被这人以“护卫抵债”的名义“讹”上了……

怎么就被记这么牢?

李景安兴泱泱的把手收了回去,脊背立直,牢牢坐稳。

哼!

他这次可学乖了,在干不出这等蠢事儿来!

李景安埋怨的瞪了木白一眼,挪开眼,再次看向四周。

春日果然是个生发的好季节,这地方,他初来时看着还有些荒芜破败。

如今再看,田亩虽依旧稀疏,却已经多出了不少生气。

他忽然看到了很熟悉的岔口,笑了起来,指着那岔口道:“这不是我们来时险些走错的岔路口么?”

“我记得还是孙婶娘和她男人给我们指的路,不然我们天黑都摸不到县城去。”

“大人,这倒是巧了。”刘老实憨笑了一下,“那孙婶娘是小的浑家王氏的婶娘,就住前头王家庄。”

李景安点点头,气息微促:“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一会儿得了空,该去拜谢的。”

他咳了两声,目光扫过那些田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进了王家庄,刘老实熟门熟路地揪住一个在村口疯跑的半大孩子:“栓子,瞧见王家族老没?”

栓子抹了把鼻涕:“下地啦!他儿子又钻赌坊了,气得老爷子天没亮就扛锄头走了!”

刘老实恨恨地骂了句:“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转头对李景安赔笑,“大人,要不先到小的岳丈家歇歇脚,喝口水?”

“不必。”李景安摆手,示意要下来。

他手脚似乎有点僵,挪着身子往下溜。

脚刚沾上泥地,哧溜一滑,人就歪了下去。

木白眼疾手快,一把撑住了他的胳膊肘,才没摔着。

“留神点儿!”木白飞快缩回手,后退了一步。

李景安定了定神,站稳脚跟,低头掸了掸沾了泥星儿的袍子角:“直接去地里吧。又不是来玩儿的,早些发现了问题,也好早些解决。”

刘老实听他这么说,便知道是再劝不动的,只得在前头引路。

田埂子又窄又粘乎,李景安走得慢,每一步都踩得结实实,生怕再滑倒。

他一路上看得极仔细。

逐渐升起的日头下,村民们正弓着腰背,用最粗笨的锄头、木犁耙拉着地。

汗珠子成串儿滴进土里,只见了个影儿,便没了踪迹。

李景安见下,不觉纳闷,这是什么土?

居然这么渴水儿?

他想着,径直走到一块刚翻整过的田梗边,俯下身,也不嫌泥土腌臜,直接抓了一把在手心,指头搓捻起来。

土质松散,看着颜色寡淡,拈在手里轻轻飘飘的。

这里的土居然是沙质土。

李景安微微有些吃惊。

这土松散粗粝,排水性很好。偏偏保水保肥差得很。

若是种些耐旱的瓜果、根茎菜蔬,是块宝地。

可眼前……一片片青翠的秧苗历历在目——全是稻子。

暴殄天物……

李景安忍不住感慨,却也无可奈何。

夏粮秋税要粮,那耐旱稻种又未现世,除了稻子,农人还能种什么?

可惜这沙土,根本锁不住稻子需要的水肥。

看来,重塑农业的第一步,非得是培土改地不可了。

“县太爷!”一声惊惶的呼喊传来。

王家族老远远望见田埂上那扎眼的,一看就不是种地的身影,唬得差点扔了锄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过来,作势就要跪下去。

李景安紧走两步把他扶稳了,气息还没喘匀:“老人家快别多礼。”

他顺势就握住族老那只布满老茧、糊满泥巴的手,热络得像个邻居家的后生。

“正寻您老人家呢。我看着这地……伺候得着实辛苦,可收成总不大对付。平日里,可上过肥?”

族老被他搀着,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几乎怀疑听岔了:“上……上肥?大人您说啥咧?”

他指着脚下颜色还算过得去的地皮,语气带着根一丝被冒犯的不快,“这好端端的地,哪还用得着上肥?老祖宗几辈子不都是这么伺候过来的!”

“这话倒是偏了。”

李景安声音不高,还带着点病气的微喘,却清晰地钻进围拢过来的农人耳朵里。

“这地确实是块好地,可种的东西却实在是跟这地的‘脾性’不对付。”

“真要叫这点稻苗活下去,好好长成,就只有想法子上肥。”

“改一改这土的‘脾气’,给它换个‘活法’。”

李景安这边话音还没落,那边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一群人乌泱乌泱着围过来声讨了。

“上肥?使不得使不得啊大人!”

旁边一个黑脸膛的汉子立刻嚷起来,声如洪钟,透着焦急。

“老辈儿传下的规矩,这种壮地,最是机会那些个肥料了。乱上的话,那是要烧死苗儿的!”

“就是嘛!读书相公哪会真懂泥巴活儿?”

另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直摇头,腔调里带着轻视。

“您瞧瞧这土色!多旺!祖宗法子传了几百年,能瞎咯?”

“大老爷是好心,可这地里的营生,是下死力气淌汗珠子磨出来的,纸上画的那不算数啊……”

刘老实在一旁急得搓手,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

一片嘈杂中,王家族老却没有立刻附和。

他布满皱纹的脸绷紧着,浑浊的目光在李景安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低头看了看被李景安抓过的那把土,再抬眼望向自家那片长势总差人一截的水田。

他握着锄头柄的手紧了紧,喉头滚动了一下,哑声问道:“大……大人……您方才说……这地,种的东西……不对脾性?这话……到底是咋个讲法?”

李景安等的就是这一问。

他顶着周围的质疑声,缓缓蹲下身,再次抓起一把沙土。

“诸位请看。”

他摊开手掌,让那浅色的沙土暴露在众人视线下,用另一只苍白的手指捻动土粒,细沙簌簌落下。

“这土,我们叫它‘沙质土’。好处是松软透气,雨水多了不涝根。可坏处也在此——”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它像筛子,存不住水,更锁不住肥。”

“一场透雨,水带着肥都渗走了。”

“日头一晒,干得又快,秧苗根都扎不深,如何能壮?”

他边说边演示,手指用力捏紧土块,沙土却无法成团,松散地从指缝流下。

“瞧,捏不拢,存不住水气。”

“种些萝卜、花生、西瓜这类扎根深、喜干爽的,是极好的。可稻子么?”

李景安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惋惜摇头,“稻子喜水喜肥,根浅,全靠田里水肥滋养。”

“这沙地,保不住它要的东西,它如何能长得好?如何能高产?”

他抓起旁边田埂上一小块颜色更深、更粘的壤土做对比:“诸位比比,这种土是不是更沉?捏着能成团?这才是能锁水保肥,适合稻子的土。”

人群安静了下来。

乡亲们瞪着眼,看看李景安手里漏着沙子的土,再瞅瞅自家田里稀稀拉拉的苗头,又望望他手里那对比鲜明的黏土疙瘩,脸上都透出些恍然和摇摆不定。

都不是傻子,土里刨食这么多年,这地种着种着就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

现在被李景安这么直白一点拨,就好像一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一样,心里一下子就亮堂了。

怪不得他们总觉得自家地干得快,那股子肥劲儿好像总不够使。

原来,这不是他们的错觉,而是这沙质土真留不住水啊!

一个年轻后生忍不住嘟囔:“大人说得……是有些道理。可……可这有啥法子?官家收税只认稻谷。”

“不种稻子,我们拿什么交税?拿什么活命?再不适合,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种啊!”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的茫然瞬间散去了,只剩一片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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