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鄞听她问得这样直白,下意识愣了一下,笑了笑委婉道:“我猜,跟今上对你严防死守的原因差不多。”
孟书瑶笑了笑:“一部分是因为王祖母,更多是因为延熹王,因为我派去为质的地方,是昇阳。”
顿了片刻又补充:“前年,延熹王向父王发去国书,替幼子元恪求娶我。当时,韦贵妃和二哥的意见罕见很一致。”
许多国家部落,最初的最初,都有女首领、女国主。直到一场又一场战争,身体更强壮的男子逐渐占据高位,战争带来的人口消耗、需要女子生育补充。
于是,女子被圈禁于家宅,耕作农桑、生育儿女,逐渐被剥夺参与军政大事的权力。
男人们推翻旧世界、建立新政权,再通过律法和文教,一代代固化,逐渐将其变成共识:男尊女卑、男强女弱,女子要安于室、不得干政。
翊国是个例外,立国至今王室血脉从未更换,最神奇之处在于,每每大厦将倾,总有女国君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是以六百多年来,税务、军政、吏治不断改变完善,却保留了最初那条:男女平权,女子继承家业、立户、经商、做官甚至继任大统。
虽然随着世事更迭,大部分权力被男子占据,就连王位继承男女平权,也变成宗室男嗣绝迹后无可奈何的替补。但是,律法在,就总有希望。
延熹王稳稳抓住这一线希望。
不爱红装爱武装,大好年华消磨在南征北战,最后功高盖主封无可封,索性提着几名成年兄弟的头颅、剑履上殿。三天后,她被父王立为王储,过了不到一个月,父王主动退位、禅让于她。
她不但在翊国搞事,还喜欢怂恿别人搞事。她在位二十二年,送去昇阳为质的别国贵女,若入了她的眼,要么选宗室子与之婚姻,要么留在本国为官。特别出挑者如息鸢,更会支持其培植势力、回国参与政事。
延熹王像一道锋利的闪电,替世家宗室贵女照亮另一条路,也刺痛了诸国男君傲慢的眼目,让他们开始审视自己女儿、姐妹。
而这世上最不轻视孟书瑶的人,不是宠她如珠如宝的母亲、舅父、兄长,甚至不是喜爱她的祖母徐太后,而是她的仇敌——韦贵妃。
从孟书瑶奋力一搏弑君开始,韦贵妃就对其血性另眼相看,担心孟书瑶入了延熹王的眼;可末了末了,得她相助的孟书琰,同样担心她见识过女国君,不再甘心只做个被豢养的笼中鸟。
起初不过一点提防和猜忌,不为她平反正名、任由她恶名昭著,任由她与出身低微的庶子成婚,多派些眼目便罢。这点提防,较之对门阀和宗室男嗣微不足道。
毕竟,内无律法支持、外无得力姻亲,她拿什么跟自己争?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宣国律法同样不支持女子继位,可强大到极处的人,可以改变律法、制定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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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书瑶原本淘了几套稀有古籍,想夹在年礼中送给孟书琰,其中包含数十套失传已久的古战场地图,还有一匹神驹、两副练箭时用的皮手套。
虽被他提防,她总不自觉怀念八年前的二哥,希望他弓马娴熟、体魄康健,也希望故国兵强马壮。
好巧不巧,被宣国政变扰乱计划。好在时间尚早,重新准备还来得及。
她连夜绘出几副花样子,召来宅中绣娘,开始温习针黹。丢了八年,重新捡起十分吃力,早也缝纫、晚也刺绣,没过几天手指就全是血洞。
萧鄞一直很忙,与平级州府对账、对京师的邸报、年末回京述职的奏章,还有流水似的应酬宴请。
一幅麒麟献瑞,她绣废三次,第四次终于初见雏形。手指的血孔凝固后,没再被刺伤,只是烛光越来越昏暗,黄晕浸着的丝线也不大看得出正色。
她抬头揉揉酸痛的眼睛,狸奴睡得无聊,从她膝头跳下、拨弄着一圈丝线玩耍,将那圈绣线越扯越松。
她心浮气躁,怒从心头起,一巴掌还没落下,狸奴飞快放开线团,追着个花花绿绿的小球去了。
“雪球,玩这个”,萧鄞将另外两只绣球扔到狸奴前面,返身去门口搬箱子,“晚上烛火太暗伤眼睛,试试这个?”
箱底垫得很厚,是十几只玲珑剔透的灯罩,没一丝杂色、通体如冰,也不似贡品那般压出许多花纹装饰,内内外外都匀净光滑。
萧鄞将房间四角原有的纱罩一一换下,屋内灯火顷刻亮了数倍。
“够不够亮?不够还有这个。”他又拿进另一个箱子,听声音像铁皮,大红底漆,画面上一对人头鱼身的异兽相视而立、手中各捧着一团光亮。
孟书瑶脸色一变:“鲛人膏?这可是贡品,咱们也敢用?”
萧鄞见她紧张神情,忍俊不禁:“贡品还是我奉上去的,哪能犯这种错,不过借那盒子用用……喏,是这个。”
掀开铁盖,满满一箱蜡烛,根根有儿臂粗细、烛芯很粗,可以想象燃烧起来有多亮。
孟书瑶拈起一根细看,叹息:“这倒是个办法,可惜烧不了多久,太过靡费。”
“好歹是个公主,守着金山吃糠咽菜么?”萧鄞笑着摇摇头,拿出十几根,去替换连枝落地宫灯里的细蜡烛,“这一箱够烧到过年,蜡烛再金贵也没眼睛金贵。”
居然很耐烧,燃起来还带一股异样香气,有点类似龙涎香,孟书瑶仔细分辨片刻:“你还说不是鲛人膏?”
“果然好见识,我让燮陵那边店铺送来的,掺了些鲛人膏”,萧鄞漫不经心道,“梁国稍微体面些的珠宝首饰铺都在用,成色跟上贡的没法比,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孟书瑶心里踏实了几分,蜡烛一根根点燃,亮白焰苗腾腾落在灯柱上,他神色内敛沉静、专注得像拜神。
她看得出神,忍不住想象梁国是个什么地方。
晕染细腻的绣品、造型新巧的首饰、供猫解闷的架子、琉璃灯罩、鲛人膏蜡烛……林林种种新鲜物件,将她的生活点缀出星点色彩。
有他在,有活人气。
孟书瑶甚至有几分憧憬他描述的梁国:梅雨季、轻薄如烟的新柳、临水而筑的青瓦白墙。
“成婚前你带给我那几盒墨条和颜料,也是在梁国买的?”她目光投向抽屉。
萧鄞颔首:“那边文人多,用的人一多,对笔墨纸砚和颜料自然讲究起来。我对颜料不大懂,好用么?”
孟书瑶:“渝安有没有梁国商户卖这种?”
“用完了?早知道多带些回来”,萧鄞点蜡烛的手一顿,脸色有些懊恼,“有倒是有,却不怎么讲究。”
“哦,这儿用得少,没多少商人愿意做赔本生意。”她有些黯然,世家门阀垄断文教、民智不开,自然用不上笔墨纸砚。
萧鄞却摇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送你的那些是官用,比梁国市面上成色略好些,铺子里的活计只怕买不到,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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