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径舟话音刚落,众人已是神色各异。

周念停了筷子,飞快地同骆修然对视一眼。骆修然轻轻摇了摇头,无言抿了口茶水,似是有些紧张。

项天歌只怔了一瞬,又埋头吃起饭来。

陈颂放下了筷子,紧张地搓了搓衣角,面色也白了几分。

一群人中,只有自称问天宗弟子的祝灼和被他断言会有血光之灾的吴峰难得悠闲。

吴峰哈哈大笑,满不在意地开口道:“灵犀法师可有算出那鬼藏在哪里?等一会儿吃完饭,看老子把它揪出来打一顿就老实了。”

舒径舟淡然道:“依法师所言,鬼就藏在松涧镖局内院的祠堂里。”

祠堂可不是能让外人随便进的地方,有些迂腐的家族甚至还不允许自己族内的女人进。

舒径舟作为舒家二公子,居然肯让他们这群外来的江湖客进到自家的祠堂里,捉一只根本就不存在的“鬼”?路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

舒径舟语气依旧轻缓,“捉鬼大会将于子时正式开始,等用过饭后,我带大家去祠堂外围看一下情况,诸位有什么本领届时都可以用上。”

子时,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辰。

舒径舟做戏做的这般煞有其事,路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她心中开始发毛,一时竟想去都京城外求个辟邪的桃符回来。

*

除了吴峰,众人可谓是各怀心思,吃完了这顿沉默的饭。

吃饭的时候,吴峰几次想同舒径舟攀附关系,又是提到自己救过的那位贵人,又是提到都京城里哪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曾与他把酒言欢。

舒径舟含笑听着,三两句话就将吴峰这只分不清方向的陀螺耍的团团转。

见在座的人都不再动筷,舒径舟便建议大家尽快出发,早上大风不断,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漫漫黑云也压了过来。天气若继续这样糟糕下去,午后怕是要落场雨。

众人都没什么异议,舒径舟率先起身出了门,路昙也跟着一并走了出去。

路昙出了厢房,才注意到门口竟还站着一位家丁打扮的男人。

这个家丁并不是报名时负责登记的那个人,他不知在这里守了多久,眼皮半抬不抬,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疲惫,许是并未睡醒便强撑着上了工。

见路昙在打量自己,他赶忙站直了身子,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方才流露出的倦意,像是路昙恍惚间产生的一种错觉。

路昙正要挪步,又觉得这人有几分古怪,便停了下来。

她在屋子里待了那么久,都没能察觉到这个男人的气息。

他仿佛一道附在门后的幽魂,用那双深邃的眸子冷冷地窥视着厢房内发生的一切,叫人直觉得背脊发寒。

路昙问:“人都已经散了,你还守在这里做甚?”

路昙迟疑的这段时间里,舒径舟早已带着众人离开了院子去往祠堂,几个负责撤掉碗碟的侍女也走的不见人影。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她和这个不知是在做什么的家丁。

像是察觉到什么异样,那家丁微微躬了躬身,轻声道:“依公子的吩咐,留下来为姑娘引路。”

这人怎么还睁眼说瞎话?

她看的清楚,舒径舟离开前可没同这个家丁说过一句话。

路昙声音冷了下来,“我何时说过需要人引路?”

家丁并没有说话,他默默将头埋了埋,避开了路昙试探的目光。

他越是急于回避,路昙便越觉得这个家丁心中有古怪。

反正时间还早,她干脆抱臂环胸,直接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目光从这个家丁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扫过去。

这些时日里,路昙也不是没见过松涧镖局的家丁,但像眼前之人这般身形高挑魁梧的着实是少见。

路昙越看越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他的身形与记忆中那道的身影逐渐重合,再仔细一瞧,骨架也有几分相似。

路昙心中有了结果,她凑近一步,两指掐住对方的下巴向上抬——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哪里还有疲惫,只剩下藏不住的戏谑。

少女唇边扬起笑意,双眸闪闪发亮,“哼,我就知道是你!”

除了凌知许,整座都京城里还有谁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又有谁能想到凌知许会在捉鬼大会上,扮成松涧镖局的家丁呢。

不过路昙有些想不明白,凌知许为何要将自己弄成这副打扮?

前些日子太后不许松涧镖局迎客,凌知许便是从密道进来的,今日又装扮成这副模样混入镖局……

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参与了松涧镖局的事情?

看在他一直以来对她多有关照的份上,她也不是不能帮他保守秘密。

况且路昙不得不承认,凌知许确实伪装的很好。

他扮作家丁时,并非是单纯地复现所模仿者的表象,而是融入自己的判断和思考,继而模仿出最自然的动作和神态,不熟悉凌知许的人多半就叫他蒙混过去了。

可惜他狐狸尾巴藏得再厉害,也还是被她发现了!

路昙心中升起几分得意,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她随口一夸:“你还真是扮什么像什么。”

凌知许又换回家丁的那副姿态,低声道:“侠士谬赞。”

*

走过重重月洞门,绕过一片杏花林,鲜艳退向身后,寂静愈积愈浓。

不知走了多久,空余两侧俊竹开路,亦不见人影。

路昙不由得多瞥了不远处的竹林一眼,白日里看着倒是青翠,等到了夜里便又是一副情形。

天灵灵地灵灵,晚上捉鬼的时候可不要叫她一人走进这片竹林里。

众人步伐渐缓,舒家的祠堂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路昙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该用怎样的词语来描述它?

坐落在众人面前的建筑比起祠堂,更像是一座绝伦的宫殿。

泛着黄褐色泽的木门紧闭着,中心处凹进一块纯金打造成的圆形锁,垂脊飞向四处,将玉石小兽托上云端,朱红色的柱子撑起屋顶,威严地守卫着祠堂的安全。

舒家不知在涂抹墙体的颜料里掺入了什么东西,天边分明不见半缕阳光,整座祠堂却滚烫发亮,光彩至极。

路昙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奢靡”。

这似乎不太适合用来形容一座祠堂,但它确实带给路昙一种华丽太过的感觉。

吴峰和陈颂在原地惊叹了好一阵儿,一左一右地围住舒径舟,大肆夸赞起舒家的祠堂来。

舒径舟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叫大家在祠堂附近自由行动。

今日有凌知许在旁,路昙并不打算叫上项天歌一同行动。凌知许不想让人瞧出身份,那他接触的人越少,便越不容易被发现伪装。

项天歌见路昙留在原地迟迟不动,便自行向祠堂后方走去。

周念和骆修然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二人耳语了一阵,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周念难得没有拽着自己师兄往路昙所在的方向凑,他们走近祠堂,仔细地观察着附近的情况。

路昙并不觉得祠堂外面有什么值得去看的,舒径舟既然想让他们在子时“捉鬼”,就不会让他们现在发现有用的线索。

而且她今日要捉的“鬼”,和其他人要捉的“鬼”可不一样。

——她今日要捉的,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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