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昭儿因惦记着浴桶的事，刚到菜田就跑到止念跟前，提醒她别忘了派人去京城采买。说话间，他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止念，说是主子给的买新浴桶的钱。
止念哪里敢接。“阿弥陀佛！”她念了句佛号，对昭儿道，“这个钱可以从礼部下拨的银子里走，不用小沈大人自己出钱。再说，买个浴桶而已，哪里用得了这么些？”
昭儿见止念执意不收，也不好跟她拉扯，便将银子揣了回去，再次向她谢道：“那就有劳止念师尼了。”
“不妨事。其实广纳师尼一早就走了，下午就能回来，你且安心等着便是。”止念笑吟吟地回应。
谁知，到了下午，广纳是回来了，可浴桶却没见着。
在大齐，虽然做浴桶的材质有许多种，但富贵人家或者高门大户通常都是选用香柏木制的。因为香柏木木质坚硬、纹理细腻、密度大，储水不易变形，且不会生霉发黑，做出来的浴桶结实耐用。不过，香柏木较为名贵，生长周期很长，且只产自南方，像定京这种北方地区是没有的。
通常木材商会趁夏季雨水丰沛的时候，利用顺流而下的江水运送香柏木，但天气一冷，这样的运输基本就终止了。好巧不巧的是，今年恰好遇到香柏木大面积生病虫，大批的木料遭遇虫蛀直接报废，故而价格也跟着猛涨，高得令人咂舌。
因此，京城的许多木作行都停止了进货，不再制作香柏木浴桶，而原先库存的早已出清，甚至其他更名贵材质做的也都被买走了。现在剩下的浴桶都是材质不怎么好的，只有平民老百姓才会买。若是想要香柏木的，就只能等明年开春之后，有的老板也许能从一些偏远地区找到新的木材进货渠道。
广纳不敢随便就给小沈大人买个廉价的回来，想着还是得让止念拿个主意，于是就空着手回到了庵里。
止念正在殿里监督佛女们诵经，见广纳在殿门处招呼她，便快步出了殿。广纳将情况对她一说，止念也犯了难。她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昨日在给广纳交代这事的时候，广纳的面色不怎么好。
其实早前广纳为佛女们采买日常用具的时候，就知道今年香柏木的浴桶紧俏，但因着这些小娘子都是正六品以上官员家的娇娇女，庵里不敢给她们用便宜货，而且礼部拨的款项也充足，她是好不容易托关系走门路才凑足了数目。这次去给沈溪买浴桶，她原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一个香柏木的都买不到了。
“止念师尼，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啊？”广纳皱着眉头对止念道。
“实在不行，只能将女尼们用的浴桶给小沈大人腾挪一个出来。”止念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这如何使得？”广纳尴尬得不行，“咱们用的浴桶都是橡木或者松木做的，木质粗糙不说，或多或少都有漏水的毛病。再说……”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她是觉得浴桶属于私密之物，更何况是女尼们用过的，如何能再给男子使用？止念怕不是急糊涂了？
止念确实没想这么多，她只想着赶快把小沈大人这尊“大佛”给应付过去。听完广纳的话，她沉思了半刻，突然眼前一亮，道：“妙慧师尼的浴桶是不是比咱们的要好？”
广纳被问得一愣。止念说得不错，妙慧的家居用具都是高级货，那都是当年程大人夫妇特意找有名的工匠为她定制的，市面上想买都买不到。不仅如此，当年程家考虑她的身量每年都会长，因此，像床、桌椅等物事每隔一两年就会替换一次。只不过后来程大人出事，才没再继续。但她现在用的那些已是按照成年人的身量做的，也尽够用了。
“妙慧的浴桶用的是比香柏木更好的紫檀木做的。咱们用的那些岂能与之相比？”广纳如实回道，说完她突然明白了止念的意思，踌躇地问，“你莫不是想让妙慧师尼将自己的浴桶借给小沈大人？”
止念点点头，无奈地道：“这虽然不是个好办法，但好歹是个办法，能解决问题就行。此事我去找她商量，不会劳动你。”
广纳听完舒了口气，尽管她觉得这事听上去不像话，但她一时也变不出一个香柏木的浴桶，不如止念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横竖不用她出面。
***
诵经课一结束，止念叫住了正要出殿的妙慧。她硬着头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不等妙慧表态，赶忙又补充道：“你若是能将就用橡木做的那种浴桶，我明日便让人给买了来。”
止念根本没给妙慧反驳的机会，这倒也不能怪她不考虑妙慧的感受，实在是这段日子以来，她为佛女修行的事操碎了心——悟证住持不愿让更多女尼搅进此事，故而大事小情全都倚赖止念操持。她实在没有精力再为一个浴桶耗神了。不管怎样，就这么办吧！
妙慧见止念满脸愁烦，话说得虽直，但言语中却流露出哀求的意思，她的嘴张了几张，终是没忍心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止念的辛苦她看在眼里，让佛女在普宁庵修行是她一力促成的，如今给止念添了这么多麻烦，她若是再不能为止念分忧，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只是......妙慧也有难处。
那种普通的浴桶，她实在没法用。不是因为她身娇肉贵看不上低档货，而是普通的浴桶都是用铁条箍住桶身，漏水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铁条经水一泡，极易生锈，而她对铁锈之类的东西天生过敏，所以她用的浴桶都必须是木榫耦合插固，因而对材质要求很高，否则用不了多久桶身就会变形。
妙慧思忖了半刻，咬了咬牙，对止念道：“既然如此，只要小沈大人不嫌弃，那便让他用我的浴桶吧。至于其他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止念师尼莫要再为此等小事操心了。佛祖有云，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只要放下所执，便可得自在。”
这句话既是为了说服止念，更是为了开解她自己。
止念知道这次属实是委屈妙慧了，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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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让我家主子用妙慧师尼的浴桶？”昭儿看着清竹，差点惊掉下巴。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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