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海棠果开始泛红了,胥毓倚在朱漆廊柱下,指尖捏着一颗半红的果子轻轻转动。
前几日那场大火留下的焦糊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混着此刻庭院里飘来的药香,形成一种奇特的苦涩。
“公主,该换药了。”芳吟捧着青瓷药碗走来,碗中的黑色药膏散发着浓烈的苦味。
胥毓伸出手臂,任由宫女们解开绷带。宫里的药极好,不过几日,烧伤处已经结了一层薄痂,覆盖在胥毓的手臂上,就像是一片半透明的蝉翼。
她盯着那道伤痕,还在回想净瓶中那卷被焚毁的血书。
皇后的秘密随着火焰化为灰烬,可那些字句却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听说太子这几日称病闭门不出。”芳吟蘸着药膏,声音压得极低,“没去学堂,甚至连早朝都免了。”
胥毓听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暗道那具被扔在东宫门前的尸体果然起了作用。
她望向宫墙上方的一角碧空,看着云絮如撕碎的棉帛飘浮其间,问道:“胥嘉近日在做什么?”
芳吟的手顿了顿:“胥嘉郡主倒是日日循规蹈矩的去学堂,只是这几日或许是担忧太子,故往东宫跑得勤了些。”
胥毓觉得好笑。
担忧太子肯定是有,但这次想必应当只是其次。毕竟此次纵火一事,行凶之人虽出自东宫,但幕后主使,倒还轮不上太子。
虽说太子和胥嘉狼狈为奸,都不想让自己好过,可作为皇子,胥阳丹大展身手的地方自然是在前朝。
对于自己这么个小皇妹,就算侥幸在几次争斗中胜了几筹,他也完全不会放在眼底,只会让胥嘉这么个同处后宫的女人来对付自己。
而胥嘉失手也无事,左右还有他这么个太子在背后兜底。
但料想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猜到,胥嘉竟选了个这样又毒又蠢的法子,没害着自己也就罢了,竟还教皇后抓住把柄,牵连上了东宫。
太子如今虽拉帮结派,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势力,但皇位之争,素来残酷,就算二皇子不争不抢,高贵妃家的权势摆在那里,也自然有的是人争相投靠。
所以此次失误,前朝那些个政敌口诛笔伐,实在是让他吃了好大一鼻子灰。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胥嘉,就算是他心爱的女人,也难免会有些让他心有怨怼。
故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拜访东宫,胥嘉估摸着也是有苦难言。
药勺刮过瓷碗的声响刺耳极了,胥毓眯起眼,听着远处宫人修剪花枝的咔嚓声,一下一下,像是铡刀起落。
心里的烦闷却并没有因为太子和胥嘉的自食恶果而好上几分。
毕竟,从上次胥锦婳被送去皇陵时,她就以为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公主,与皇位争斗没有丝毫的阻碍,所求也不过是一隅安身之所,可这些人却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赶尽杀绝。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何况是她这么个本就睚眦必报的小人。
“更衣。”所以换了药,胥毓便立马起身,“既然人家搭好了戏台,我们不去捧场怎么能行,太子殿下病了这么多日,光叫胥嘉去看也不是个事儿,本公主好歹也算个亲妹妹,也是时候该去表表关心了。”
但芳吟刚要应声,却听宫门处此时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她透过雕花窗棂远远望去,便见皇后身边的香巧正拦着一个玄色身影,不让人进门。
那挺拔如松的轮廓,不是邰玉轩又是谁?
“……世子请回吧。”香巧的声音隐约传来,“您是外臣,单独求见公主实在不妥,更何况公主还需要静养。”
胥毓眼下也注意到了外边儿的动静,她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小心地瞥了一眼外边儿的动静。
自那夜送自己回宫后,也不知是不是当时挑.逗的实在太狠,这人竟连着躲了好几日没给她传过半点消息。
今日忽然又不请自来,莫不是听闻她受伤,便有些忍不住了?
“本官受皇上指派,为诸位皇子公主教授武艺,是为公主之师。为人师者,关心弟子安危,乃是分内之事,何来不妥,所以还望香巧姑娘通融片刻。”邰玉轩抱拳行礼,也不知他在此折腾了多久,后颈处都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皇后便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着一袭深青色宫装,发间的九凤步摇纹丝不动,整个人像座玉雕般立在宫门口的石阶上。
胥毓看见邰玉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靴尖微不可察地转向外侧,他似乎不想和皇后对上。
“邰世子。”皇后的声音格外冷淡,一贯的有话直说,不留余地,“你几次三番私会公主,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邰玉轩的肩头,少年将军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潮红。
看样子,他应该也明白那夜之事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若是有心求娶,大可请皇上赐婚。”皇后转动着腕上的翡翠镯子,继续说道,“这般鬼鬼祟祟,莫不是是想要坏了我儿名声?”
邰玉轩深深揖下去,腰背弯成一张紧绷的弓,事虽然是胥毓开的头,但也怪他自己定力不足,没能坚守本心,错处在他。
所以他无从辩驳,只能认错:“臣……知罪!”
之后皇后又训诫了几句,邰玉轩才失魂落魄的从未央宫的宫门口离开。
胥毓看着他倒退着离开宫门,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没忍住将指尖掐进了掌心。
这就走了?
但脸上的不甘还没来得及收回,在门前站了片刻的皇后,却忽然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望来。
胥毓心底一惊,急忙后退,却不慎碰翻了案上的药碗。
“公主小心!”芳吟慌忙去接,却只抓住几滴飞溅的药汁。
瓷片碎裂的声音惊起檐下一对麻雀,胥毓盯着地上蜿蜒的药渍,正担忧皇后有没有发现自己刚刚偷听的行径,就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了阵极轻的敲击声。
芳吟显然也听见了,她与胥毓对视一眼,然后默默退出内室,顺手带上了门。
胥毓这才走到窗前,她刚推开一条缝,就看见邰玉轩这小子表面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跑了,实际上却半路调头翻墙爬进了自己院子。
真真是好一招声东击西。
“有失君子风度啊,邰将军。”胥毓支着窗棂轻笑。
邰玉轩没想这么隔得老远的“千里传音”,所以一把将窗户的缝隙拉大,便翻身跃入室内。
他站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胥毓的手臂:“伤得重不重?”
这些时日,皇帝交代了些差事给他,他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所以等听到未央宫走水,胥毓受伤的消息时,已经晚了好几日。
胥毓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
少年的掌心粗糙温热,指腹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子,刮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再晚来几日,只怕都要痊愈了。”胥毓用没受伤的左手戳了戳他胸口,“不过邰将军翻墙的功夫日益见长,也不知道平日里都是在哪个小娘子的院子里勤加练习?”
邰玉轩的耳根又红了。
他松开胥毓的手腕,从怀中掏出个青瓷小瓶:“雪玉膏,对烧伤最有效。”
胥毓接过药瓶,瓶身还带着少年的体温,揭开盖子,一股清冽的薄荷香扑面而来。
她问道:“你来这儿难道就只为了送药?”
她当然知道不是,只是就想问问他,逗逗他,让他多说两句话,别一天板着张臭脸,活像谁欠了他银子没还。
“当然不是。”邰玉轩突然正色,一想起自己来着儿到底是干嘛的,眉眼间顿时就凝起了一股肃杀之气,“佛堂失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得到的消息是太子宫中的丫鬟失手点燃了皇后的小佛堂,所以致使当时还在佛堂抄经的胥毓遭受牵连,无辜被伤。
但在宫里边儿呆了这么久,皇室那为了保全颜面所编纂出来的理由他早不知听了几十几百个,所以不用脑子想就知道多半是假的。
毕竟太子的宫女如何能好端端的跑到皇后的未央宫来失手放了火,还被皇后直接下令杖毙,再给扔回了东宫。
如此不留情面的做法,必然是连皇后都被逼得急了才会出此下策。
怎么可能会是那么个轻飘飘的理由就能轻易揭过?
胥毓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和邰玉轩紧绷的下颌线,她本就没打算隐瞒,且还有事要求邰玉轩帮忙,所以他一问,她便将胥嘉借太子之手谋害自己的推测娓娓道来。
她边说还边观察着镜中人的反应,“……所以我想,就算胥锦婳已经被送去了皇陵,也不能对他们有所警醒,他们这是铁了心的要将我除去。”
“你打算怎么做?”少年将军的声音沉了下来。
胥毓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支金镶玉步摇,在掌心轻轻拍打:“能怎么样?既然是个假货,那自然是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一个假公主,天恩眷顾留她在宫中,凭借与太子的恩情将来甚至还有可能冠宠后宫,作为画本子里的女主角,这样好的命,她不好好爱惜羽毛修养自身,竟是每日里想着如何对付自己这个毫无威胁的公主。
那可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只是,要用个什么法子来治治这个胆大包天的假公主呢……
胥毓正想着,一旁的邰玉轩却突然单膝跪地。胥毓冷不丁的被吓了一挑,刚要问她这是干嘛,就见他仰头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地说道:“阿柳,让我帮你。”
日光在他浅色的眸中映出琥珀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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