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江尧拿出了青梅酒，酿的已经很是时候了，不过这次他们不是在玉环宫饮酒，是在江尧自己的寝宫，月光下那满园的栀子花皎皎如玉。陆瑾看向石桌边不言语的江尧。
“阿尧种了这么多……我当年倒是一株都没有。”说罢陆瑾略带嗔怪地笑道。
其实当年江尧把陆瑾囚禁在玉环宫里时，他就已经在自己寝殿种满了玉环栀子，他每夜嗅着栀子香味才能让噬灵蛊安分点，也是一种安慰，但他没有为玉环宫种过一株，他当年想让陆瑾觉得自己根本不在乎他了，他是全天下最心狠的，但他还是把栀子花种在了玉环宫的上风口……如今玉环宫也是种满了陆瑾喜欢的玉环栀子，但当年这个小秘密还是被师尊知道了。
“师尊……当年是我畜生……我……”江尧不敢看陆瑾，默默低下头，活像犯了错的小狗。
陆瑾凑到他身边轻轻摸摸他的头“当年之事，各有难处，早就过去了。”再说你还在我身边……陆瑾这句话没有说，但他用行动在践行。
他扭过头看向陆瑾低下眉头顺从地朝他微笑“师尊对我太包容了，我都那么可恶了。”
陆瑾给他倒了些青梅酒“你值得……我还会为你煮莲子粥。”
这句话是对当年之事的彻底原谅，那时的种种没有割断陆瑾对江尧的爱，只会让他心疼江尧。
江尧痛恨自己的决定，但终究是不可避免的痛。
……
晚风吹拂……月光融融……
“师尊……宋秩，我一生对他不起……我不能原谅自己。”江尧趁着醉意竟然说出来了。
陆瑾心疼的摸了摸他微红的脸庞，他看到江尧眼角挂的泪珠了，如当年那个夜晚……他此刻吻掉他的泪珠。
“……无论如何，我陪你。”陆瑾贴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师尊身上清冽的、与栀子花香交融的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江尧心口翻腾的尖锐痛楚。陆瑾的话语，轻如羽毛，却重逾千钧，沉甸甸地坠入江尧被酒精和悔恨浸泡得酸软的心湖，激起一圈圈带着暖意的涟漪。
江尧略带醉意地抱起师尊……
“师尊……”他熏红的面庞，动情地看着陆瑾。
他将他抱回寝殿，让他舒服地坐在软床上，自己则一把扑向陆瑾，深深抱住陆瑾，在他身上似乎寻求安慰般蹭着。
“师尊……陪我说话……”江尧声音懵懵呼呼的。
“陪……”说罢陆瑾则把他往自己怀里又揣了点。
江尧抬起头往陆瑾身上一窜，然后细细嗅着陆瑾发丝的香味，但迷糊睁开双眼看到陆瑾发间竟然生出白发。
“师尊……你……有白发……”江尧甚至顿时清醒了许多，声音也变得更加委屈难受。
陆瑾只轻轻拍了拍江尧的后背“人之寿命终有期，阿尧莫要悲伤……”
陆瑾虽修为深厚但终不是仙，顶级修士寿命也不过千年，千年后也是要魂归轮回，但他都已经在等待中度过了大半时间了……若能飞升则受信徒供奉或许万年……不过也终有时。
“师尊……那时……你便飞升吧……我不想……”江尧呢喃着。
“此非我愿……与你相守即好。”
……
第二日暗室中。
暗室深处，烛火被风裹挟着剧烈摇晃，将江尧的影子钉在石壁上，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指尖捻着半枚青铜残片，指腹碾过上面扭曲的蛊纹，那纹路在火光里似活物般蠕动，映得他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噬灵蛊阵的阵基，还差最后三块镇魂石。”他开口时，声音像淬了冰，砸在死寂的暗室里，激起回声。
下方跪着的臣子们齐齐叩首，玄色朝服贴在冰冷的石地上，衣料摩擦的轻响在此刻竟显得格外刺耳。为首的内侍总管赵谦额角抵着地面，声音发颤：“主子，西域传来消息，最后一块镇魂石已在途中，只是……护送的卫队折损了七成，怕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江尧没回头，目光落在暗室中央那座初具雏形的阵图上。三百六十个凹槽如蛛网般蔓延，其中大半已嵌入泛着幽光的蛊玉，剩下的空位像咧开的嘴，透着森然的饥饿。“折损便折损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重金抚慰家属，三日内，我要看到阵眼亮起。”
“是！”底下隐鸦应声时，后颈的冷汗已浸湿了衣领。他们知道“噬灵蛊阵”意味着什么——那天牢里挑出的醪关罪犯最后毁被活生生剥去人皮，将血肉填入凹槽，让蛊虫在温热的躯体里筑巢。可这话他半个字也不敢反驳，江尧的眼神比暗室里的寒铁更能杀人，但王命是最高准则，不容置疑！第七道终要开启……
烛火又是一暗，角落里的几位工部官员瑟缩了一下。其中一个年轻些的试图抬头，刚瞥见江尧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上戴着玄铁手套，指缝间正渗出暗红的血珠，分明是昨夜调试蛊虫时被反噬所伤——便慌忙低下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第七道开启方位，确定了？”江尧忽然问道，指尖的青铜残片被捏得咯咯作响。
负责堪舆的钦天监监正连忙膝行几步，将一卷羊皮地图举过头顶：“回主子，按照简褚仍留于世的古籍记载已经确认无误。”
“好。”江尧低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暗室里盘旋，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江尧终于转过身，玄铁手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他缓步走下石阶，每一步都踩在臣子们的心跳上。
“告诉那些蛊师，”江尧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蛊虫爬行般的黏腻，“一月之内阵眼不亮，他们全家老小，就去给噬灵蛊阵当地基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烛火骤然熄灭。暗室里只剩下臣子们压抑的喘息和远处传来的、隐约的虫鸣。那虫鸣越来越近，像是无数饥饿的嘴在暗处低语，将所有人的恐惧，一点点拖入更深的黑暗里。
江尧的终极筹备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小汤圆也越来越大，朝政处理得有模有样，是一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下午，陆瑾为江尧整理奏书的时候还是看到了那个百密一疏的遗漏。
上面赫然写着“噬灵蛊阵”，陆瑾顿时不可置信地颤抖，他此时知道了江尧他从来没有放弃过那个计划……他还是要以万千人骨，以那些人的不入轮回为第七道奠基。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陆瑾周身骤然凝结的寒意。他手中的奏章仿佛烙铁般滚烫，“噬灵蛊阵”四个字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这让他又茫然了。他要找江尧……
……
陆瑾找到江尧时，他正在批小汤圆的策论，而小汤圆也大了，如他们当年所愿那样，可以独当一面……但如今这眼下的宁静竟然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江尧也注意到陆瑾来了，他兴冲冲地迎到师尊身前，小汤圆也很识趣的告退下去。
“师尊！”江尧的眼里闪着温柔。
“阿尧……收手吧……”陆瑾悲情地抬眼望向江尧。
江尧明白师尊话中的意思，但他眼里闪过一丝奢望。
“师尊陪我吧！我终是要下地狱的，师尊你会陪我对吗？”他紧紧攥住陆瑾的手。
陆瑾悲苦地闭上眼睛，但仍然扬起苦涩地笑容“阿尧……这是你的执着……那也是我的执着。”
江尧的头疼又开始扰他，他皱紧眉头，那鬼魅般的声音又开始在脑海深处鸣叫。
“奢望！奢望！”
“堂堂渡世仙尊能为你折腰！？”
“他只会破坏！破坏这一切！”
“杀他！杀他！”
“杀他……”
……
江尧遏制不住地头疼快要被吞噬了。
“闭嘴！”
“闭嘴！”
江尧猛地将陆瑾推开。
“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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