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他应该感到解脱

桑榆几步下了楼梯，手臂上挎着一件衣服，向他走来。

“这是你的衣服吧？多谢，已经洗过了，还给你。“

颜卿书正好为昨日的事而来，站起来，接过自己的衣服，将准备的礼物送出。

桑榆眼睛从他们带来的礼物上掠过，下意识婉拒，她可不想再跟这人有什么牵扯。别说他如今身份特殊是沧浪县县令，就算不是县令，终归是退亲男女，不适合来往过密。

而且此人上岸探花便跟她退亲，足见是个仕途第一，薄情寡义之人。她可不想跟陈世美之流来往，顶破天维持个点头之交，已经是她极限。

当然面上不能说得这么直接，“举手之劳，我事先也不知掉海里的是颜大人，就算是普通百姓，既然被我遇上了，便不会见死不救，颜大人的谢意，我心领了。“

桑泽在一旁吃得大快朵颐，听到这停下筷子。

阿姐什么时候救了颜大人？他怎么不知道，不过方才他说带的礼物中有两方砚台，那个名字好像听书院里家世不错的同窗提过，不知道这种名砚长什么样，闻起来什么味道。

颜卿书自然没错过桑泽好奇的小鹿眼神，看着桑榆道，“这布匹就算你不喜欢，可这砚台是给阿泽准备的，你没问过他，如何知道他不想要呢？“

“阿泽需要文房四宝，日后我可以买给他，又不是买不起，是吧，阿泽？“

桑榆看向旁边咬筷子的桑泽，桑泽愣了一会，跟着重重点了下头。“阿姐给我准备的文房四宝还没用完一半，暂时不需要添新的。“

阿姐说过，他们家和颜探花大人已经两清了，自然不能再收这个人的东西。砚台再珍贵罕见，以后都可以再买，可阿姐只有一个，阿姐不喜欢喝这个人来往，那就不要来往。

桑榆很满意，眼神转回对面的颜卿书脸上，“颜大人有心了，不过我们姐弟俩的事，就不劳颜大人费心了。“

“是不是因为是我送的，所以你才不想收，我现在就这么惹你生厌？“颜卿书自嘲地笑笑。

虽是笑着说话，可正在猛吃的从砚听到手指轻敲桌边的声音，通常他家公子只有心情不佳的时候才会这样敲桌子。

桑榆体面地微笑，“大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大人是整个沧浪县百姓的父母官，大家对大人唯有尊敬。大人来我们这小店吃饭，是我们渔家傲的荣幸。以后什么时候想来吃饭，我们都随时欢迎。“

她没有否认。

颜卿书眼眸微暗。所以自己是真的被讨厌了？

“只有吃饭才能来，不是吃饭就不能来吗？“

“大人这话可是奇了怪了，我们这儿是食肆，上这来的客人除了吃饭，还能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在为上次退亲的事生气，上次去沄水村找你赔罪，你不在。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我想还是应该跟你解释清楚。“

“解释？你之前在信里不是解释清楚了吗？“

“信？“颜卿书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你说的是京里寄给你的那封信？“

“当然，你也就寄过那么一封，不是它，难道还能是别的？“

“……“这是在暗讽他薄恩寡义，这几年没有给她写过信吗，不过她说的的确是事实，”我之前没给你写过信，准确地说，就连你收到的那封，也不是出自我之手。“

桑泽“啊“了一声，见两人都没说话，气氛诡异的安静，马上低下头去装死，继续闷了一口紫菜包饭，支起一只耳朵仔细聆听，很快听见他阿姐好奇道，“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

颜卿书的声音有些挫败,“我娘让人仿照我的笔迹写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擅作主张，伪造我字迹向你退亲之事。“

颜卿书的娘伪造的？桑榆脑海里闪过一个保养得当，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中年妇人形象，当初她会与颜卿书订亲，就是在她的极力撮合下，她从前待桑榆也算亲厚，说是虽然还没正式过门，不过心里已经把桑榆当儿媳妇看待，经常喊她去府里跟她聊天做绣活，还给小两口制造机会相处，桑榆下厨做了不少点心哄未来夫君和婆婆开心。

那时原身还觉得未来婆婆和蔼可亲，没有门户之见，人还非常好相处，日后婆媳关系肯定融洽。

没想到自家儿子一高中探花，马上踢掉桑榆这个儿媳妇的是这位颜夫人。

“就算你知道是令堂伪造你写书信退亲，也没见你追回书信啊，这是不是代表你默认同意了令堂的做法？“

颜卿书默然，他知道他娘自作主张的时候，按时间推算信早已送达桑榆手上，他自然是大发雷霆，无论订亲桑榆，还是退亲对方，从头到尾都是母亲一人瞒着他所为，他感到自己仿佛一个傀儡，任他娘摆布。

订亲的时候没问过他的意愿就罢了，拿了人家父母资助他上京赶考的银子，结果一朝高中，却跟对方退亲，这样忘恩负义的事，他自认作为一个读书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

无奈母亲对他在外面的一举一动一清二楚，连他被几家朝中大臣相中，有意将掌上明珠嫁予他的事都知道了。

所以才有了这后面自作主张仿他笔迹替他退亲的骚操作，他愤慨，震怒，他娘这行为无疑是过河拆桥，陷他这个当儿子的于不义。他找他娘理论，可问就是他娘流着两行清泪，对他哭诉：

“为娘都是为你好。“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咱们颜家就靠你了，卿书，你可不能让列祖列宗在地下失望啊！“

面对独力拉扯他长大的母亲，面对肩上从小扛到大的山一般重的无形责任，他能怎么办？

比起捐了个小吏的长兄，他无疑是家族里更擅长学问那个，自幼母亲便对他寄予厚望，请最好的名师，买成车的古书名籍，对他不吝培养，毕生惟一所愿是他能振兴颜家。

而丞相几番宴请，明示暗示，差人从中撮合，成为当朝权臣的乘龙快婿，无疑是阶级晋升、振兴家族的最快方式，他终究还是向现实妥协。

原来自己也不过一凡夫俗子，会向权势低头，急功近利，枉读圣贤书，空怀为民请命的满腔热血，终究敌不过为自己找宦海靠山，还是借助攀亲这种他一度不屑的方式。

颜卿书鄙视自己，一边鄙视一边强颜欢笑，稳稳接住上司抛来的橄榄枝。

他安慰自己，他和桑榆相处时间不长，订婚一事也算仓促决定，当初也是母亲极力撮合，他本人对这桩婚事无感，对桑榆也无甚感情，只是将她当成一个未经世事的世交妹妹看待，既然木已成舟，到时花点银子补偿桑榆一家便是。

想来她对自己感情应该不深，年纪也不算很大，另寻佳婿，也不是难事。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离开的日子，那个内向腼腆的小娘子先是丧父，后丧母，最后还被桑家长房赶到山脚下破屋，和幼弟相依为命，处境如此艰难。

他本该多补偿一些，可如今他因和未来岳父政见不合，即使丞相千金从中劝说，他始终不移其志，丞相那派的人暗地里嘲讽他是块粪坑的臭石头，他安之若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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