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常有的事。”

比起乌镶月的心惊胆战,摩菲·戈尔德倒是冷静得好像习以为常。

他指了指上方飘扬的加卡托兰旗帜,“无相大人是加卡托兰的军心所在,比起杀死其他人,能够杀死无相大人,就能最快击溃加卡托兰,而且杀死敌方首领,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大功劳。不过可惜……这次无相大人不在,不一定会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了。”

是的,起码无相大人不在。乌镶月深呼吸一口,问他,“我现在该怎么做?”

“怎么做?”红发青年弯了弯眼眸,指了指他抱在怀里的武器,“这是战场。你有刀的时候,不想被伤害的时候,不想死的时候,会怎么做?我想这不需要我来教你。”

“我知道了。”

于是黑发少年点点头,环顾周围,快速找到了一处适合狙击的地方,俯下身专心致志对准战场。

摩菲·戈尔德挑眉,一面注意战场战况,一面观察了一阵子。

出乎他的意料,黑发少年不止擅长用刀刃,使用远距离武器的时候,也很快从生疏过度到了熟练,每一声枪响,战场边缘都会有一人倒下。无声无息,彷如轻柔的死神,看上去竟是在攻击方面天赋异禀了。

这或许是无相大人收他做暗桩的原因,摩菲·戈尔德思量着,既有一定攻击力,也有不错的潜入能力,听说在乌镶月潜入帝国军驻扎地时,几乎没有人怀疑过他。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正当他把对乌镶月的评价提高到了一般水准之上时,一小时后,原本闷头放冷枪的黑发少年却抬起头,收回枪,竟是一副不准备继续攻击的样子了。

“怎么了?”他扫了眼旁边的弹药,确认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这样下去不行。”对方开口就是一句沉重的定论。

摩菲·戈尔德也认为这样的态势持续不了多久,帝国军目前的进攻还处在试探阶段,对面没有将真正的底牌放出来,但他还是故作不解,想听听对方的看法。

“为什么这么说?”

“人太多了。”

乌镶月按下第一枪的时候,还会心惊胆战,直到看见敌人倒下才松口气,可随着他不断按下,视野边缘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他已经没有余力思考压力的问题,只觉得眼前蓝汪汪的人群根本没有一丝消散。

无论他怎么打,怎么杀,怎么看着他们倒下,总有更多、更多的人前仆后继。即使是他这样在安全地方攻击的人都感到疲倦,更何况那些要正面应敌,不得不一次次承受攻击的人?

“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这话是颜诡问的。他似乎尚有余力,还抽空关注了他们的对话,询问一个第一天才认识的暗桩看法。

乌镶月没有学过正经的兵法,所知道的些许知识还是上次作为无相,从其他几人对战术的争论中学来的。如果问他怎么赢下这场战役,他是答不出来的。

但如果是问他,怎么不输掉。曾经在底层鱼龙混杂的环境里也能明哲保身、安全活下来的小喽啰,却有自己的办法。

“我的话……”

乌镶月走向沙盘,上方呈现的正是两方对垒的情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帝国军大部分都围绕城墙展开进攻,密密麻麻,给人一种即将被围困致死的错觉。

“会放弃死守城墙。”他点了点被敌方死死抓住的地方。

“你在开什么玩笑?”摩菲·戈尔德嗤笑一声,他原本还以为乌镶月真有什么真知灼见,没想到会出这样的馊主意,要是没有了城墙,敌方便如入无人之地,轻而易举就能攻破这里。到时候还打什么打,直接全部投降算了。

颜诡皱了皱眉,显然也太赞同这个听上去几乎和送死无异的主意,但他仍然保持了一丝冷静,“你应该知道城墙没了之后会怎么样吧?”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现在以为城墙就是我们最重要的防线吧?”黑发少年手指挪了一下,指了指城门,“他们也认为攻下城门,我们就没有反抗之力了。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发现,即使攻下这座城墙,也还有另一座在等着他们呢?”

摩菲·戈尔德眼睛一亮,随即又压下眉头,“你的意思是再造一座城墙?但这根本不可能,一方面我们的人手不够,要造城墙需要的人手会直接耗空士兵。就算不论所需的时间,我们现在也没有足以再造城墙的材料了。”

“嗯,我想也是。”

乌镶月也明白,现在造城墙大概不可能,但是,“我没有说一定要是真的城墙……你们知道季星·戴纳大人有一种药水,能够快速在地面生出结晶吗?”

曾经他带着季星·戴纳逃跑的时候,看见过对方扔了一点药水后地面生长出结晶的样子。尽管那个时候他只是短暂思考了一下那些结晶的坚固程度居然能够承担起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但这个时候,这种能够承担重量的特征,或许能派上用处。

两位七星大人对视一眼,显然是知道这种药剂的。

“化死守为另一种意义上的进攻……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那种药剂的必要条件是泥土,城墙也有泥土。干脆直接在城墙上生成一层?还能刺死那些来犯的敌人。”摩菲·戈尔德问。

“不,副作用是被生成的土地会变得异常脆弱。”颜诡说,“城墙变脆弱就没有意义了。”

乌镶月道:“所以,果然还是得从城墙前方实施才有意义吧。”

三人根据细节和实施办法快速讨论完,不约而同露出了异常狡诈的笑容。

“我还真是期待,帝国军看见这一幕的表情。”红发青年笑道。

命令被下发出去,很快得到响应,开始实施。

帝国军中以梯子和人梯快速往上攀爬的人,面对突然对准自己的倾倒的大量药水,已经有了条件反射般的反应,速度极快地闪开,躲避药剂攻击范围。

被那样侵蚀身体的药水害得掉下去那么多次,如果还学不会及时躲开,那可就枉费巫庚之前留下的隔离药剂的手套了。

帝国士兵正这样想着,打算再次搭建梯子,或者建人梯,刚一走到之前的地面,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地面起起伏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蛄蛹。

“不对,快退后!”

“拉开距离!”

发现异常的几人同时厉喝,往后退去,速度快的士兵跑出了范围,慢一点的却一眨眼就被地面钻出的巨大结晶捅了个对穿,软塌塌挂在了尖端。

“那是什么!”帝国军眼底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日光下耀眼的晶体如一排排鲨鱼齿,间或挂着几具帝国军躲闪不及的尸体,争先恐后钻出了地面,形成了异常亮眼的奇景,整整齐齐带着锋利的血色,挡在了城墙之前。

“一道……新的城墙?”

先前还未攻占的城墙本就难缠,现在竟然还出现了一道新的墙。尽管没有人在上方防守,也没有接连不断的攻击,但仅凭其是炼金术的产物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忌惮,怀疑可能有什么另外的效果。

帝国军士兵的尸体,可还在上方挂着呢!

一时之间,帝国军一方有些踌躇不前。

被逼退的庞吏眯了眯眼,判断出这是炼金药剂带来的效果,也看出己方惊慌失措的畏惧,立刻厉喝道:“不用怕,巫庚给我们留下的药剂,足以击碎一切阻碍!区区结晶,不过是炼金术实验的副产物,根本无法阻拦我们的去路,这种雕虫小技,不过是引人发笑的伎俩罢了!”

主帅的气场能左右军队的气势,他气势如虹,兵士们也很快振作起来,向着看似坚固的结晶发起进攻。

枪炮、刀刃、铁锤、剑戟,大量攻击一同发出。这第一道攻击下去,虽然未能彻底击碎,但确实出现了裂痕,士兵们大喜,立刻认同了庞吏所说,“这种程度,根本拦不住我们!”

叮叮咚咚的砍砸声里,城墙内的人也没有闲着,一箱又一箱的药水被运来,从城墙上倾倒,铸成一根又一根尖锐的结晶。

“快快快,这边,这边被打碎了好几根,再补上一点,不然要被打完了!”

“这里也一样,快一点!”

忽视背景里神色僵硬的季星·戴纳,提出这个主意的三人正在指挥塔二层,望着帝国军的进度讨论。

“现在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问题。”

“帝国军的攻击进度不慢,这些结晶最多只能撑三个小时,足以消耗不少力气了。”

“说起来,等药剂充分发挥效果,地面会变得脆弱,具体是什么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异常?”

面对提出问题的乌镶月,摩菲·戈尔德和颜诡面面相觑,最后看向了似乎头顶阴云的季星·戴纳,“或许这件事由本人来告诉你更合适。”

“季星·戴纳大人?”乌镶月瞥了眼一身丧气的紫发炼金术师,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有这样的状态,以往来说,对方不是都跟个疯狂科学怪人一样,使劲鼓捣自己的药剂吗?

紫发炼金术师没有理睬他,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似乎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摩菲·戈尔德一脸幸灾乐祸,“也难怪他这副样子,为了制造出足以构成结晶墙体的药剂,他的私藏被清空了。”

私藏被清空了?

乌镶月一瞬间幻视了冬天被拿走所有果实的松鼠……嗯,那确实有点可怜。

面对可怜的炼金术师,黑发少年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了一通,直到把人摇晃得晕晕乎乎不得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才问道:“季星·戴纳大人,请告诉我使用了结晶药剂后,土地会脆弱到什么程度,这很重要,不要逃避责任,不然您的私藏或许不止是表面上的被搬空,其他的也有可能全被拿走咯。”

反正他不相信作为疯狂炼金术师,季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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