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口中喷出袅袅檀香,萦绕于室。沈灵均端坐于天一道长身后,手掌抵在他背心,以自身功力助他疗伤。地上翻倒一排空瓷瓶,有大有小,都是从天一道长腰间锦囊之中掏出来的。他平日里斩妖除魔,东挖一副妖胆,西剖一颗妖心,炼制而成的灵丹妙药,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疗伤持续了一日一夜,旭日东升时分,天一道长睁开了眼睛。
“师父?”
道长呆坐半晌,低头看向断臂处,几根白发垂落肩头,肩膀以下空空如也。
沈灵均对师父再不满,见此情形,也不禁黯然。
天一道长一生来去纵横,睥睨天下,本领固然高强,心气更加高傲,骤然失去一臂,对他打击深重。
沈灵均又叫了两声师父,仍没应答。站起身,一阵头晕眼花。回府后便通宵达旦地运功,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损耗极大。他缓了口气,从壶中倒了杯凉水,递到天一道长唇边。
道长低头抿了一口,一滴浑浊的泪水行将溢出眼眶,被强行忍了回去。
“灵均,你伤势如何?”
沈灵均一怔,“弟子并无大碍。”
“别硬撑了,那幻境邪门得很,迫使闯入之人经历一生中最痛悔之事,连师父都折在其中。”
沈灵均暗想,昭昭的悲剧是你一手造成,她心魔所化的幻境困住了你,她生下的蛟龙咬去你一臂,可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这话不好当面说出来。
“多亏师父挡在前面,弟子才得以逃生。”
天一道长打量他片刻,“甚好,看来为师肩上这副胆子,可以完全交托给你了。”
“您功力深厚,只需多调养些时日,必能复原。”
天一道长摇头,“方才想起许多往事,觉得这一生实在无谓,想是大限将至。”
“师父别忘了,还要斩杀第三百三十三条蛟龙,凑个吉利数。”
“杀不动了。为师剩下的这点力气,帮你肃清南安县的妖邪,留个清净地界,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沈灵均不知该作何感想。儿时父母双亡的惨祸,是由天一道长一手造成。按理说,他该对他恨之入骨才是。但这个严厉凶狠的老道也实实在在教了自己一身本事。他为斩妖大业出生入死,不惜一切代价,不把别人当人,也没把自己当人。南安县太平日久,确是他的功劳。
“对了,那只花妖呢?”
沈灵均一个激灵,“她……不见了。”
“跑了?”
“不会再回来了。”
“你不是用掌心锁和她绑在一起么?”
“弟子惭愧。幻境变化莫测,蛟龙又难缠得紧,没看牢她。”
天一道长想起出发前那花妖与他卿卿我我的丑态,冷哼道,“我看是你故意放跑的。为师时日不多,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沈灵均急道,“她无意与您争斗。师父您保重身体要紧。”
天一道长瞪着他,稀疏的白发和胡子一起颤动,厉声道,“美色如鸩毒!一旦沾染上,一步错,步步错!你……你不听劝诫,迟早走上为师的老路……”
他说到激动处,气血翻涌,哇地喷出一大口黑血。
沈灵均赶紧去扶。天一道长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从小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若栽在情关上,为师死都不会瞑目。”
沈灵均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之间也辩不清楚。
“你去把上回挨打的那个姓韩的小子叫来。”
“叫他做什么?”
“为师自有主张。”
沈灵均欲言又止。
天一道长瞧他一眼,“你下不了手,我就找人替你下手。等妖邪肃清,为师就能放心地去了。”
沈灵均冲口而出,“弟子惟愿师父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南安县再无杀戮争斗,骨肉分离。”
天一道长一怔,叹道,“那是你一厢情愿的傻念头。妖生来就是要吃人的。否则,神巫署何必隔绝两界,派遣捉妖师把守通道……”
捉妖师表面上的职责是铲除妖孽,护卫一方平安,另有一项秘密任务,封住前往妖界的通道。南安县的通道起初设在无求观,无求观毁坏后,天一道长把通道口移到沈府书房内,严令禁止沈府下人靠近内宅。书房常年设有禁制,除了师徒两人,谁都进不来。
听师父提到通道,沈灵均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书房深处。
天一道长看他脸色迷惘,仍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态度强硬起来,“别忘了,你的血咒还没解呢!”
沈灵均明白多说无益。师父习惯以力服人,总以为靠威胁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师父说的是。弟子遵命。”
他捧着空茶壶出去,掩上门,去找沈伯。
下人们都睡了,厨房里只有冷锅冷灶。沈伯想得周到,给他留了些剩饭剩菜。
沈灵均心事重重,食不知味。
师父铁了心要杀季月,此事无法转圜。找韩思年来,纯属添乱。明天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季月不知去了哪儿。他起初疑心她被蛟龙抓走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蛟龙消失在一面铜镜之中,那镜子的制式有些眼熟。
当初他和季月一起被吞进金蟾腹中,季月受金钟罩影响失去意识,从她怀里掉出过一面铜镜。他曾捡起来仔细查看过,依稀就是这个模样。
脑海中灵光一闪,那极有可能是联通人妖两界的法器。否则南安县屏障未破,季月何以从天而降。有了它,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她若回来,就是死局。若不回来……往后余生,恐怕再无欢愉。
想着季月一颦一笑、一喜一嗔,心中大痛。
一抬头,见沈伯关切地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何事?”
“……少爷忧思劳神,早点歇息吧。”
他看着沈伯沧桑的脸,猛然惊醒,家里可还有一桩麻烦事。
“表妹睡了?”
沈伯见他想起来了,忙道,“吃了晚饭就回房了,我方才路过,见她屋里灯还亮着。少爷,您是一家之主,关乎小姐终身大事,可要多多费心啊。”
沈灵均揉揉额角,“知道了。”
穿过院子,转进长廊,远远地看到表妹窗口一盏孤灯,几分落寞,几分寂寥。正要走近,那灯突然灭了。
沈灵均上前叩门,“妙仪?”
无人应答。
“妙仪,我有话说。”
里面传来表妹尖细的嗓音,“夜深了,你我男女有别,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沈灵均无语,他们从小相依为命,表妹对他何曾有什么顾忌。如今这样冷淡,看来还在生他的气。
她离家出走,回来又扬言要成亲,明摆着是在赌气。
沈灵均疲惫之极,又微微着恼,如今内外交困,妙仪还要与他斗气,是嫌局面不够乱么。
“明日我可能就毒发身亡了。若你心中还有表哥,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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