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儿……”
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呼唤将沅宁从梦中叫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昏暗房间里逼仄又空荡,黄泥糊的墙壁裂开,露出了下方枯黄的竹木片,头顶罩着的纱幔却干洁如新,连团蚊子血都不曾有。
见着沅宁睁开眼,一旁干瘦的女人登时将他抱了起来,枯黄的发丝扎在沅宁细腻柔软的皮肤上,很痒,滚落在脖颈间的泪珠,有些烫。
沅宁颤颤巍巍地抬起无力的手臂,掌心拂过那一节节骨骼分明的后背,温暖的、伴随着低声啜泣轻微耸动着,那般真实的触感。
“阿娘……”干哑的嗓音浸上一层软绵绵的哭腔,沅宁开口,眼泪先一步掉下来,视线模糊得厉害。
“哎!阿娘在,阿娘在,宝儿不哭,宝儿没事了。”听到沅宁的哭声,女人倒是先止住了眼泪,直拍着怀里小哥儿的后背哄,语气着急又压着嗓子,心都快疼碎了。
被阿娘拿洗得干净发白,又搓得柔软的帕子擦干净脸,沅宁还有些回不过神,他重新被安置回了床上,身体因为虚弱连坐都坐不起来,倒在枕头上,却歪着头,目光紧紧盯着床前的女人不敢移开。
他害怕,害怕一个晃神,就再看不到阿娘了。
沅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及笄这年落了水,本就体弱的他一病半个多月,差点断了气,一家人掏空家底,把所有能变卖的都卖掉,才给他买着人参的根须,吊回来一条命。
可惜,这条命并没有维持多久,梦里的沅宁人虽然醒了过来,身体却一天比一天更虚弱,到后来,整日里醒着的时间不到两个时辰,病痛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可看着家里人憔悴担心的模样,沅宁又舍不得死。
一家人想尽了办法,从寻医问药到求神拜佛,甚至连冲喜的法子都用上了,却依旧没有留下沅宁的命。
婚后不到半个月,沅宁在某个晚上,彻底断了呼吸。
他感觉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轻到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不再有那股呼吸不过来的沉重感,人也变得轻松灵醒。
沅宁看见了自己瘦到只剩皮包骨头的身体,白皙的皮肤失去血色之后比宣纸更加苍白脆弱,父母哥哥们围在他身侧哭得伤心,那没见过几面的丈夫也悲伤得如同在哭泣。
沅宁死了,却又好像没有死。
他看着自己下葬后,大伯一家又来了,借走了他们家的奠仪把儿子送进书院,而为了给沅宁操持下葬,家里把最后的两块地也卖了,父亲和大哥给人当佃农,二哥卖掉了猎具去山中捉野物,每次下山都一身的伤,考上童生的丈夫也因此断了学,只一个人在家中备考,还时常帮忙家务。
家里欠着一堆的债没还完,却还总是往住上瓦房的大伯家送东西,小到几根野葱,大到鞣制好的野物皮子,一家人都盼着大伯家的儿子考上举人当了官,好扶持他们这帮穷亲戚。
然而等大伯的儿子考上了举人,一家子搬进城里,便从此失去了音讯……
后来的事情,沅宁也是通过一道隐隐约约的天音知道的,原来大伯的儿子是一个话本子里面的主角,天生好命,所有人见了都会帮扶他。
堂哥也是靠着这个,自幼吃喝不愁,有二房家的白米和野味吃,天冷了有皮子穿,就连二房家里老三治病救人得来的人脉,都成了他进书院的筹码。还有那个入赘进二房家的哥儿婿,即使那小哥儿死了,也靠着苦读考上了秀才,他买了对方的文章送去书院,又被带着学生出来游学的学正看中,从此科举之路青云直上。
沅宁眼睁睁看着父母兄长被大伯一家吸干了血,等大伯一家离开了本县,一家人便如同不重要的背景板,很快便因过度劳累,早早离开了人世间。
然后沅宁就醒了,一切如同黄粱一梦,他看着自己昏睡了不到半个月已经变得有些瘪下去的手指,并不像梦里快死去时那般只剩一层干枯的皮。他还有心跳,他还在呼吸,他甚至那个感觉到温度和疼痛。
他还活着,一切都没到无可挽回的时候。
“小叔、喝水……”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没有床脚高的小家伙爬到矮凳上,小心翼翼地揭开笼在床头的帐子,将豁口最少的那个碗递到沅宁嘴边,短瘦的手指扶着一节晒干的稻杆,方便沅宁喝水。
沅宁看着这个黑黑瘦瘦的孩子,都已经五岁了,比寻常人家三岁的小孩儿还矮小,一双眼睛大得快从脸上掉下来,像只干巴巴的瘦猴子。
这是大哥生的小子,已经能帮着家里干活了,沅宁落水后因着要帮忙擦身料理,小孩儿就留在家里做家务。
沅宁并不觉得小家伙的模样丑,他心软成一片,看着还没饿死的小侄儿,微微勾了勾嘴角,含着那截稻杆喝了两口水。
水是温水,带着很淡很淡的甜味儿,应该是放了糖,沅宁喝了一半,看着眼巴巴守着他喝水的小侄儿,沙哑着嗓子开口:“小叔喝不下了,小光喝吧。”
沅宁开口,这个向来听话的小侄儿却摇摇头,神色无比认真:“阿奶说,要看着小叔,喝完,小叔身体好。”
小家伙说完,将碗摆着床头,踮起脚,伸长胳膊,小小的手掌在沅宁的心口前轻轻拍着。
“小光给小叔拍拍。”
沅宁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没再坚持,被小侄儿哄着把糖水给喝了干净。他知道,只有自己的身体好起来,一家人才不会再被他拖累,他不会让梦境重蹈。
小侄儿看着沅宁把糖水喝光,比自己喝到了糖水还高兴,捧着碗一蹦一跳出去了,他知道那是小叔叔专用的碗,即使很想吃糖,也只敢出去之后用冷水涮一涮倒出来喝,嘬干净稻杆子里残留的糖水儿,又去柴房里再挑一根干净的稻杆,掰成一小截,用磨刀石把稻杆儿磨光,免得割到小叔的嘴巴。
大病未愈的沅宁喝了温糖水之后没多会儿就困了,等他又睡了一觉起来,房间里更加昏暗,分不出是什么时候。
因着生病不能过风,家里把小小的窗户洞也给封了大半,只留了一道缝儿通通风。
沅宁住的这间窄窄的屋子已经是全家最好的一间了,除了窗户那道缝儿,四周的墙壁都还算完整,家里主屋的墙裂了也不怎么修,下田回来挖把泥糊一下便凑合。屋顶也是草棚,只有沅宁的屋顶用树枝架过,下雨天除了这间房,哪个屋子都在漏雨,怎一个穷字了得。
即使是这样,因为从小娇生惯养,沅宁的皮肤也嫩得不像农户家的孩子,最容易被虫叮,还会因此生病,家里省吃俭用买了两张帐子给沅宁罩在床上,干干净净换得可勤。
家里为了给他买药连身为猎户的二哥打猎用的工具都卖了一半,也没舍得动给沅宁挡蚊虫的罩子。
干完家务活儿的阿娘坐到了床边,借着半道窗户缝儿透下来的光,正在用别人家要来的布头给小孙子改衣裳。
沅宁睡醒看了会儿,小声喊了一声:“阿娘。”
女人放下手里的活儿,擦着手走过来,撩起一截帐子,关切地问道:“宝儿?怎么了?是饿了吗?渴不渴,阿娘给你冲糖水喝。”
沅宁摇摇头,用食指去勾了勾女人的手指,满是厚茧却格外温暖的大手轻轻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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