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热内卢的港口浸在粘稠的暮色里,基督像的剪影浮在远处的山巅,右手垂落的弧度恰好罩住整片港区,像在为即将远航的船只为祈祷。明辉站在“水晶号”货轮的甲板上,海风卷着咸腥气扑过来,掀起他工装的衣角。卡洛斯的助理小马踩着跳板上来,手里的检测报告在风里簌簌作响:“明总,这批水晶的纯度都在99.9%以上。”他的指尖点在报告末尾的彩照上,“特别是这个巨型水晶簇,堪称‘南美之最’,晶体里的冰裂纹路像天然的浪花,运回东海肯定能成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明辉接过报告,指腹划过“净重2.3吨”的字样。手机里还存着凌月上周发来的视频,小月牙举着蜡笔画在镜头前晃:“爸爸你看,我画的水晶簇会发光!”小姑娘用金色蜡笔涂满了晶体的缝隙,说那是“星星藏在里面”。他当时对着屏幕笑,说:“等爸爸把真水晶簇带回去,让你往上面贴满真正的星星。”

货轮鸣笛启航时,卡洛斯带着矿上的老矿工们来送行。胡安老爷子颤巍巍地抱着块鹅蛋大的水晶原石,非要塞进明辉怀里。“这是我十八岁挖的第一块水晶,”老人掌心的老茧蹭过明辉的手背,原石内部的包裹体在夕阳下转动,像颗悬浮的太阳,“送给你,祝你们的博物馆像太阳一样亮。”明辉把原石捧在怀中,冰凉的晶体贴着心口,忽然想起明宽父亲说的,水晶能辟邪,还能记住人的心愿。他低头对着原石默念,睫毛上沾着的港口灯火,在晶体表面映出细碎的光。

穿越好望角那天,海面突然翻了脸。墨色的巨浪像被激怒的巨兽,张开獠牙砸向甲板,船身剧烈摇晃,栏杆上的油漆被浪涛啃下一块块碎屑。明辉死死抱住桅杆,怀里的水晶原石硌得胸口生疼,像要嵌进骨头里。他看见甲板上的集装箱被浪打得东倒西歪,其中一个印着“水晶缘”logo的箱子,锁扣已经被巨浪扯开半寸,露出里面垫着的防震泡沫——那里面装着给博物馆的水晶展品,有乌拉圭的紫水晶洞,还有胡安老爷子特意挑选的“太阳石”。

“明总,快进船舱!”船长的吼声被浪头劈碎,雨衣下的脸惨白如纸,“这浪太邪乎了,是魔鬼在喘气!”

明辉摇摇头,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发疼。他扯过钢缆往那只集装箱跑,靴底在湿滑的甲板上打滑,好几次差点栽进海里。“那里面是给博物馆的水晶,不能丢。”他对跟过来的船员喊,声音被海风撕成碎片,“当年凌月在牢里就盼着,能有个地方好好摆这些石头。”船员们七手八脚地帮忙固定,钢缆勒进掌心的疼,让他想起1985年第一次见到凌月时,她手腕上被手铐磨出的血痕。

风暴过后的海面,静得像块被擦净的水晶。明辉瘫坐在甲板上,望着夕阳把海水染成金红,每道浪纹里都浮着碎金,像无数块流动的水晶。船员们在一旁生火煮咖啡,铜壶在火上咕嘟作响,有人弹起吉他,葡萄牙语的歌谣混着海浪声漫开来。他掏出手机想给凌月报平安,屏幕上却只有“无服务”三个字在闪。远处的海平线与天际线粘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水哪是天,倒像幅没干透的油画,颜料在风里慢慢晕开。

船行至印度洋中部时,瞭望员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喊:“有快艇!”明辉抓起望远镜,镜头里四艘白色快艇正像离弦的箭,劈开平静的海面冲过来。艇上的人裹着迷彩布,黑洞洞的枪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是海盗!”船长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猛地拉响了警报。刺耳的笛声刺破海面,惊飞了一群栖息在船舷的海鸥。明辉让船员们把现金和备用卫星电话装进防水袋,自己则抄起消防斧躲在集装箱后面。斧柄上的防滑纹磨得发亮,是他特意选的加重款,说“万一遇到风浪能当个配重”,没想到派上了这种用场。

随着划破天空的枪声,海盗登船时的嘶吼,像一群被激怒的野兽。他们用阿拉伯语和斯瓦希里语混杂的喊叫命令所有人趴下,皮靴踩在甲板上的声响,让明辉想起夜晚混混追逐的皮鞋声。一个戴红色头套的海盗发现了角落里的水晶箱,枪口立刻对准明辉:“打开!不然打死你!”

明辉的手在抖,却把消防斧攥得更紧了。“这是博物馆的展品,不能给你们。”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稳,怀里的水晶原石仿佛在发烫,“这些石头记着很多事,有矿工的汗,有下岗人的盼,你们拿不走的。”他突然想起凌月说过,水晶是有灵性的,能护着善良的人。

枪声响起的瞬间,明辉扑了过去。消防斧劈在对方的枪托上,火花溅在他脸上,烫得生疼。子弹擦过腹部的刹那,热流像被捅破的热水袋,顺着工装往下淌。他看见自己的血滴在甲板上,很快被海浪冲散,像朵瞬间绽放又凋零的红玫瑰。船员们趁机用高压水枪反击,水柱打在海盗身上的闷响,混着枪声和喊叫声,在印度洋的上空炸开。

明辉倒在集装箱旁时,看见那个装着巨型水晶簇的箱子安然无恙。他感到阳光透过簇顶的晶体,正在他眼前投下一片流动的光斑,像小月牙画里的星星。他突然笑了,觉得腹部的疼好像减轻了些,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货轮紧急停靠新加坡港时,明辉已经陷入昏迷。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港口的晨雾,医护人员把他抬上担架时,他怀里的水晶原石滚落在地,被一个护士捡起来,放在急救车的托盘里。“这石头真奇怪,”护士摸着原石里的“太阳”,对同事说,“在发烫呢。”

新加坡中央医院的ICU病房里,仪器的滴答声像支单调的曲子。凌月推开病房门时,明辉的身上插满了管子,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往下滴,在灯光下像串凝固的眼泪。监护仪上的波形忽高忽低,像年轻时在矿上见过的地震仪,记录着大地深处的悸动。

“明辉,我来了。”凌月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为她的水晶工艺设计草图点赞、曾经在她哭泣时轻轻拍她后背的手,此刻冷得像块被海水泡透的石头。她的指尖抚过他手背上的针孔,想起1995年在广交会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朝她伸手,袖口露出块水晶表,表盘里嵌着片极小的水晶簇,秒针走过时,簇尖的光会跟着晃,而今却失去了生机。

明辉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一条缝。他的目光在凌月脸上游移,像只迷路的蝴蝶,最后落在她身边的小月牙身上。小姑娘抱着画夹,怯生生地走到床边,把一幅画放在他枕边——画上的水晶福娃举着颗巨大的星星,星星的中心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爸”字。“爸爸,”小月牙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看我画的晶晶,它抱着水晶球,能治好你的病。”

明辉的嘴角扯出个微弱的弧度,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画上,晕开了晶晶的眼睛。他的手突然动了,手指在凌月掌心轻轻敲了三下——那是他们的暗号,谈恋爱时隔着人群敲过,他去机场外出时在安检门口敲过,每次分别时都会敲的三下,代表“我爱你”。

“我也爱你!”凌月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和他的眼泪混在一起。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在广交会见面的情景,1995年的春天,明辉指着展厅里纯净的水晶簇说“这是东海水晶,”他当时笑着说,凌月的眼眸被晶莹剔透的水晶照亮,“我们那儿的人说,水晶能映出真心。”那时的他,稳重得像块被海浪磨透的水晶,笑起来眼睛里有光。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成刺耳的长鸣,像根被绷断的琴弦。医生和护士涌进来,白色的身影在病房里晃动,器械碰撞的声音让小月牙捂住了耳朵。凌月抱着女儿,看着明辉的脸渐渐失去血色,突然想起他临走前说的:“等我回来,2008年我们一家去北京看奥运。”此时的承诺已随渐渐平缓的心电图而消逝。

窗外的新加坡河正泛着晨光,货轮的鸣笛声隐隐传来,像在和病房里的哭声打招呼。凌月把那块胡安送的水晶原石放在明辉的胸口,原石里的“太阳”在晨光里转动,像他从未熄灭的目光。

回国的飞机上,小月牙靠在凌月怀里睡着了,怀里紧紧抱着那块水晶原石。凌月摸着原石冰凉的表面,却觉得它在发烫,像明辉的体温。舷窗外的云层像堆蓬松的棉纱,让她想起纺织厂的仓库,想起那位捡棉纱的大姐说的:“有些东西看着碎了,其实纤维都连着呢。”她低头看着女儿熟睡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两颗没干透的水晶。

东海市的殡仪馆里,哀乐声混着窗外的潮声,漫过每个人的耳朵。周姐和老纺织工人们都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块水晶原石。周姐把块紫水晶放在明辉的灵前,水晶上还系着她织的平安结:“明辉,这是你帮我们找的工作,我们都记着。”她的声音哽咽着,手背的月牙形疤痕在黑布映衬下格外清晰,“你放心,博物馆我们会帮你守着,水晶缘我们也会帮你看着,就像当年守着纺织厂的织机一样。”

人群的缝隙里,叶蓁蓁站在最末排的角落。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别着枚极小的水晶徽章——那是块曾经从刘冀皮包里取出来的证物,如今成了她监外执行的标记。手里的白菊用麻绳捆着,绳结处还留着没剪净的毛刺,像她此刻攥紧的掌心。她不敢往前凑,只敢隔着攒动的人影望向灵堂中央,凌月牵着小月牙的背影在香烛烟雾里若隐若现,让她想起自己被迫打掉的那个孩子,若是活着,该比小月牙还大点吧。

苏曼的“曼语绣坊”关了半天门,她带来一幅刚绣好的“水晶蓝海”,银针绣的蓝色浪涛里,藏着无数颗亮片绣的星星。“这是按你说的样子绣的,”她把绣品挂在灵堂两侧,声音轻得像缕烟,“当年你和凌月说要建个能装下所有水晶的地方,现在我们帮你实现了。”绣品上的星星在香烛的光里闪烁,像明辉留在世间的眼睛。叶蓁蓁的目光掠过绣品边缘,呆呆地盯住不放,她想起那个傍晚的香港码头,刘冀举着枪逼她打掉孩子时,海水也在灯光里闪烁。

蒯文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手里拿着本散文集,封面已经被海风和泪水泡得发皱。叶蓁蓁下意识地往柱子后缩了缩,指尖掐进白菊的花瓣里。蒯文翻开书页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与叶蓁蓁撞了个正着,他的眉峰瞬间蹙起,像看到了不该出现的污渍,随即转回头去,声音里的哽咽更重了些。

“浪把沙磨成晶,晶把浪记成影。你看那东海的水,哪滴不是水晶的魂……”蒯文的朗诵声在灵堂里回荡,叶蓁蓁盯着自己鞋尖的泥点——那是从看守所出来时,路上沾的黄泥巴,她刷了三遍也没刷净。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匿名短信,只有三个字:“等着我。”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水晶徽章硌得皮肤生疼,像在提醒她,有些债,不是靠作证就能还清的。

阳光透过殡仪馆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散文诗集上,字里行间的光斑像无数颗流泪的星星。凌月望着窗外,远处的货轮正鸣着笛进港,其中一艘的桅杆上,飘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像块在风里飘动的红水晶。叶蓁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货轮甲板上堆着的水晶原石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让她突然联想起湄公河上被截获的硅微粉,那些亮晶晶的粉末在警灯照耀下,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叶蓁蓁悄悄退到门口,把那束白菊放在石阶上,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在地,很快被往来的脚印踩碎。转身时,她看见小月牙正从灵堂里跑出来,手里举着块水晶原石,原石里的“太阳”光斑在地上跳动。叶蓁蓁的脚步顿了顿,喉间发紧——那孩子的笑,像极了她藏在箱底的那张婴儿照,照片背面写着的日期,成为她被迫躺上手术台的日子。

小月牙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角,指着灵前的水晶原石:“妈妈你看,爸爸的石头在发光。”叶蓁蓁惊恐地望去,那块胡安送的水晶里,“太阳”的光斑正慢慢移动,在明辉的遗像上投下片温暖的光。“妈妈!”叶蓁蓁在惶恐里应了这个称呼一声,突然醒悟,听见小月牙心碎的致歉,“阿姨,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水晶文创街的“曼语绣坊”重新开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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