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洪走后,秦烈兀自又站了一会儿,方回宴席上与皇后告罪,称自己腿伤复发,需提前离宫。
他在皇后责怪的目光中离席,却没直接离宫,走半道上,拐弯进了一处偏僻宫殿。
后宫嫔妃所住之处,大都种花,有人爱菊有人爱梅,讲究一个雅字。
这处宫殿却遍植树木,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新朝初立,前朝宫人死的死,逃的逃,这么偏僻的宫殿无人居住,也无人打理。
皇城几次易主几经劫掠,殿内早被搜刮一空,只有几张桌椅落满灰尘,不见旧时模样。
唯有这些树不问兴衰,不分喜悲,于无人在意处,长得郁郁葱葱。
秦烈差点错过树影最深处的秋千,如今早已斑驳开裂。
可绳子上仍有捆绑的纱幔,虽已褪色,也可想见昔日坐在上面是一位怎样爱俏的小姑娘,才会做这般无用的点缀。
秦烈不觉伸手推了推,仿佛上面坐着人一般,动作极为轻柔。
。
秦烈到慈宁宫时,太后正在查看秦焕所习大字。
见秦烈过来,她招呼他过来一起看,“虽则腕力依然不足,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只是年纪尚小罢了。咱们焕儿当真天资聪颖,尚且不足五岁,三字经弟子规都已倒背如流。”
秦烈道:“不过太后教的用心罢了。”
太后不高兴了,“你这话我当真不爱听,虽说严父慈母,可你对焕儿也太过严厉了些,本来就难得见一面,见了面不是训斥便是冷脸,不见你夸他一句!”
秦烈看向秦焕,只见他怯生生看着自己。
他以前意愤难平时,最不耐看到这一双与她太过相似的眼睛,孩子怕他,见到他如同老鼠见猫,畏畏缩缩的,更令他嫌恶。
他招招手,秦焕小心翼翼过来,他不甚熟练地摸了摸孩子头顶,“写的不错。”
秦焕却并不欢喜,依旧畏惧,只勉强露出个笑来,比哭还难看。
秦烈脸色便又沉了下去。
太后见状,让宫人将秦焕带下去,方又对秦烈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平时那阎王样,还指望孩子对你亲亲热热?”
秦烈默了默,道:“是孙儿的错。”
太后打趣:“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也能听到你认错。”
她坐回榻上,斜靠着引枕,“今日宫中宴席,你可看中了哪家千金?”
秦烈道:“不曾。”
太后早有预料,劝道:“虽则你母后平时做事有些没章程,只这事却是做的极好的,你之前终日在外打仗也就算了,如今天下初定,也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偌大的端王府,没个主母,总归不像话。”
她叹道:“慧娘已经走了快十年,就连焕儿的母亲......也已经不在,你这样下去又是何苦来哉?眼看孩子们长大,烁儿今年也十一二岁了吧,若没有母妃在外应酬,为他们相看,难不成将来都靠你父皇指婚?到时候可是盲婚哑嫁,不知道选个什么人。”
见秦烈始终沉默,太后缓了声气,低声问:“你可是心中有所顾忌?”
她虽然久居深宫,却不像皇后那般对前朝事一无所知,自然知道太子党与端王党之争。
自己这两个孙儿,一个有战神之名,打下大宪大半江山,另一个精于政务,将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是以双方才这般互相不服气,端王党看不上太子上不得马拉不开弓,太子党又觉得若无太子在后方调度粮草军需,何来端王赫赫战功。
有两个这般能干的皇子,是大宪之福,却也容易酿成大祸。
朝中除了端王党与太子党,还有两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一个是前朝老臣,另一个则是皇上的那些老部属。前者与大部分地方官员关系盘根错节,后者极得皇上信任。
明眼人都认定,端王妃必出自这两方势力。
只不知道端王最后如何选择。
根据秦烈回京来的举动,太后猜测他并不想与太子弄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是以才会心生顾虑。
她劝道:“总不能因着这些顾虑,便一直不娶。看上了谁,尽管告诉我,我去为你提亲,看谁敢说三道四!”
这些话她说的诚心,却依旧挡不住私心,又道:“程家上次进宫时,我见到一个丫头,无论模样性情都与慧娘有八九分相像,问了才知道是慧娘的庶妹。听闻茵荣在程家,也是与她住在一处,相处的极好。只是她这出身到底低些,纳来做个侧妃也不算辱没。”
她故意这样说,是因为认定秦烈绝不会纳慧娘的妹妹为侧妃,一旦要娶必以正妃之位许之。
程家刻意培养出那样一个女儿,打的什么心思太后岂能不知?
若放在以前,她或会深恶痛绝,可此时此刻,她只盼着秦烈见到人,勾起昔日对慧娘的情丝,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免得再像几年前那样让她心惊肉跳的疯魔。
且他一旦娶了程家女儿,便得不到王妃外家的助力,也能对太子少些威胁。
——她虽偏疼秦烈,心中却更属意太子继位。
不为别的,东宫易主必然伴随腥风血雨,被废黜的太子岂有活路?
唯有秦烈退让,太子宽厚,才可能两人都得以保全。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身为祖母,怎忍心看他们二人手足相残?
何况,大宪初立,最忌动乱。
为秦家,为大宪,都只能委屈了秦烈。
秦烈终于开口,眼睛盯着袅袅生烟的香炉,“孙儿又不是膝下无子,何必非得娶妻?”
太后问:“那又为何不娶?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你喜欢便多去她处坐坐,不喜欢,荣华富贵养着便是。烈儿......”她叹息着,几乎明示:“你一日不娶妻,朝中宫中尽皆人心浮动,只有你娶了,才得以清静。”
秦烈明白她的意思,他一日不娶,总难免被猜测、防备、拉拢。
反而他大大方方娶了,才算是亮明车马。
这点连秦洪也看得明白,所以适才才会说他总归是要娶妻的,王府也需要一个王妃。
需要王妃的何止王府?满朝文武乃至皇上都在等,看他选一个什么人,好决定以后如何对他。
他既然韬光养晦了这么久,此时最应当的,便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将程家女儿娶进门来。
既合情,又不至让人觉得他故意躲避锋芒心机深沉。
这也是他来的目的,求太后为他指婚。——太后总能做出最好的选择,就连当初慧娘,也是太后为他所选,样样挑不出错来。
只是话到嘴边,眼前晃过重华宫中的秋千,像是中了邪一般。
他仿佛被人夺魄,幽幽飘至半空,看着自己的躯壳嘴巴开开合合。
“孙儿征讨宋贼时,遇到一女子,倒也还算贴心.......孙儿、孙儿想娶她为妻,望太后恩准成全!”
。
令仪在房中过了几日,不曾见谢玉与十六公主过来,就连秦烈也不见踪影。
就在她一颗心几乎灰透之时,却得到让她进宫的消息。
她心有疑惑,却不敢抗旨,郑重梳妆打扮后出了门。
上了马车,只见秦烈身着蟒袍坐在里面,她一时怔在那里,不知是进是退,还是秦小山在外面催促一声,才低首进去,坐在距离秦烈最远的位置。
秦烈几日未见她,更是头一次见她这般盛装打扮。穿着极为庄重的服制,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白玉似的小脸紧绷着,手里紧紧攥着丝帕,可见十足的紧张。
两人之前不欢而散,几日未见,她一见他便避如蛇蝎,他心里裹着气,可一见她这副形容,气不自觉散了大半,握住她的手轻笑:“你自幼长在宫中,怎地比我还紧张?这次过去,只是太后与皇后想见你,说几句话便回来。”
令仪想要抽回手,他却不肯放,她无奈,只得任他握着,“非年非节的,她们见我做什么?”
除却与宫中贵主特别亲近的被召,命妇只有年节时才会进宫。
难不成她虽与秦烈是怨侣,却与太后、皇后相处极佳?
秦烈道:“我们虽成了亲,因着你是前朝公主,身份特殊,是以一直未曾册封你为王妃。为此,我特意给你寻了个新的身份,这次进宫便是过一过明路,之后皇上赐婚,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端王妃,再不是永嘉公主。”
他自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有那新身份的生辰八字,父母名讳等等,连同她在何时何处遇到秦烈,都写得极为详尽,仿佛世上真有这一个人,连她幼时玩伴,日常的消遣都写的清楚明白,可见花了不少功夫。
令仪只略略看了看,便放下来,面色算不得好。
秦烈便道:“上面东西着实太多,一时记不得也无妨,只需粗略记得自己的名讳,父母姓名,家住何处即可,其余的自有我来回答,无人会为难你。”
令仪别过脸去,秦烈柔声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可这些都是为了咱们的以后。等你成了端王妃.......”
话未说完,她忽然问:“我为何一定要做端王妃?还要为了做这个王妃,连自己的姓氏名讳都要舍弃。”
秦烈只觉她太过天真,因着害怕想要逃避,耐心解释道:“你若不做王妃,如何与我长久?难不成等我娶了正妃,你甘心对她卑躬屈膝伏低做小?”
“也未必非要长久”令仪语气平平,“既然我还没有名分,事情反而容易,毕竟我们本就相看两厌,何不就此分开?”
自从鬼使神差向太后求了恩典,秦烈这几日心中一直异常火热,仿佛还是十二岁那年,盼着父亲与兄长巡边回来时那样,因着知道他们会带来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塞外名马,激动的彻夜难眠。
几乎不眠不休为公主弄了新身份,连她的“父母”都是他亲自挑选。
直至此刻,她的话恍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不由面色铁青,“不想做端王妃,你想做什么?谢夫人,还是宋夫人?”
说到最后,他几乎咬牙切齿,一把将她拽到身前,狠厉逼问:“说!”
可令仪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甚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用一双澄澈无辜的眼睛将他看着。
秦烈此生从未有感受过这般无力,她失忆之时,他还以为是老天垂怜。
却不过是让他明白什么是甜,再将他狠狠打入更不可翻身的无底深渊。
他只觉浑身冷彻,连马车停下也未察觉,直到外面人催促几声,方才回过神来。
慈宁宫的大太监王德喜一早就在宫门候着,来接端王与未来的端王妃。
只是回去的一路上,处处透着诡异。
明明是端王求的恩典,今日将人带来给太后过目,实则不过是个过场,他正该志得意满之时,却始终寒着一张脸,哪像是要成亲,简直是要出殡。
再看这位准端王妃,果然美貌,他在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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