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瞻云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日光晃眼,她眯着眼睛适应光亮,忽就一个挺身爬了起来。
“几时了?”
“桑桑——”
她环视亮堂堂的屋子,神思慢慢回转聚拢,抬手抚面摸鬓,匆忙下榻寻找铜镜,看自己面貌。
“女郎醒了!”桑桑就在偏阁,闻声一边嘱咐侍从去备早膳,一边回来内寝。
江瞻云坐在妆台前,看镜中薛九娘的模样,人已经平静下来。
她想起来了,昨夜回来她累得半点力气全无,占枕即睡。但两个时辰前,寅时三刻那会她醒过一次,桑桑比她醒得更早些,已经悄悄备好新的皮具,正预备唤醒她帮她修补面容。
当年她在香悦坊遇见薛壑时,披的就是落英的皮。被薛壑带走后,薛壑请名医给她易容修补伤口,从薛氏族谱寻了个落末旁支,李代桃僵成了早夭的孤女薛九娘。如此便是带了两层皮具。
她自然可以正大光明在薛壑面前换皮,但落英的这层皮暂不可剥下。昨晚被药折腾半宿,汗水淋透又无法抑制抓挠,她就一直担心最里层的皮具会损伤。虽说经过多番改良,一副可撑三四个月,但这是在精心保养的前提下。是故即便疲乏至极,她也没睡踏实,早早醒了。
所幸桑桑办事周全,给她补过皮具后,让她重新入眠。
江瞻云从妆台边转身,看捧着铜盆进来、在盥洗上丝毫不假借人手的姑娘,伸手摸过侍女的脸,又侧首去她鬓边细看。
“婢子无碍,女郎放心。”桑桑躬身在她身前,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顺势将她的手捧回,细细涂了胰子,放入玫瑰汁子水中养护,低声道,“这处还差不多,该是殿下下榻的地方。”
屋中陈设简单,内寝仅一张榻,榻前是博望炉;出来往左是梳妆台,对着净室;往右以屏风隔断,置一方书案,和落地的书阁,一应都是梨花木材质。
梨花木难得,寻常勋贵高门虽也多用,但这般从榻到妆台,从屏风到书案,从纳炉底座到书阁整套都是梨花木的,少之又少。且其上纹样皆是龟鹤、鸾凤一类,古朴大气,内蕴潜流,便只能是御赐之物。
江瞻云记得这套陈设,乃当初延误迎候薛壑后,父皇赐予的。为此还搭上了她的一套铜鹤烛台。
四架青铜飞鹤烛台,这会正端正摆放在廊下、内寝、左右隔间,灯火虽熄却依旧冷光凛凛。
“婢子闻这处掌事说,这东首的向煦台自十年前薛御史在此开府,便一直封着,从未开启过。近些年他出任御史大夫,索性就一直住在御史大夫府,有时忙起就直接宿在御史台,只偶然白日里才过来看一眼。这处是上月才重新打扫拾掇出来的。”
江瞻云盥洗毕,起身走出门外,看亭中草木葳蕤,冬梅未谢,春花已开。
出了向煦台,往西一路是居中的琼瑛台、西首的晚照台,绕过大片游池回廊往南走便是正堂四阁,往北以东乃膳堂,西边是花园亭台。
这座坐落在北阙甲第靠近北宫门的府邸,一堂三台六阁,规模堪比王府。
“成婚后,东宫处自然由你作主,任你迎人纳物。但外头就要少去了,想去也成,叫上驸马一道进出。晚了让人给父皇传个话,歇在北阙甲第的府里头,不许跑出城去上林苑那般远的地方,更不许随意宿在酒肆客栈中。”
“还是父皇想得周到。”
府邸初时确实是单赐给薛壑的,她若想要,有的是府宅供她挑,没必要让两人挤在一起。父皇这般安排无非是看出两人不对付,想法子撮合他们。于是府邸成了二人同居之所,如此居中的琼瑛台自然是二人同榻处,剩下东西两处,东边自是储君的寝殿。可惜,那五年里江瞻云从未下榻此地,薛壑也守礼只独居西边的晚照台。
“谁要和他挤一个院子,东西再好且当便宜他了。”送他烛台时,她还十分不屑。
却未曾想过,五年又五年,十年光阴如流水,世人眼中她早已身死。
而他自她离去,也没再住进来,日日宿在府衙中。
为何不来住?
大抵是尊重她储君之身?
那作甚又让薛九娘住进来?
凭何让旁的女子住她的地方?
多置一处京中宅院,对他薛壑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江瞻云朝后|庭花园一处高地凉亭走去,忽就将路上一颗碎石踢开。石子很小,跨过去便可,这一下踢得唬了桑桑一跳。
桑桑观其面目,瞧出两分愠色,但又仿佛不是太生气,低头没敢多问。
江瞻云入了凉亭,俯瞰整个府邸,须臾抬眸眺望东面的未央宫。
政令前殿居中央,青瓦覆顶,金铎挂檐;禄渠双阁在北,藏书万千,浩如星瀚;沧池在南,莲生其中,水育天骄;八门五校尉往来值守,甲光生寒,执戟森森。
……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1)
女郎喃喃旧诗篇。
“未央,就是‘未尽’、‘永续’的意思。今父皇择你为嗣君,把江山托你手中,便算是续上了。你也要让山河永续,千秋万载传下去……”
江瞻云遥看那座巍峨宫城,这厢眼中的怒意才是凛冽刻骨。风吹眼迷,垂眸看自己一双手,掌心蓦然一阵濡湿,是一颗泪珠滴入。
她连父亲最一面都不曾见到。
早春的风还在拂面而来,吹起她一身细密的冷汗,令她摇摇欲坠。
“女郎——”桑桑扶住她。
“无妨!”江瞻云就着她的手缓了缓,“昨夜折腾,这日又起得太迟,久未进膳之故。”
桑桑闻言,赶紧扶她回向煦台。
她从凉亭下,回首还能看到九重宫阙斗拱飞檐,朱墙一角。
脑中却只剩了四个字。
山河永续。
*
江瞻云用膳毕,面上慢慢有了些血色,坐在廊下养神,目光不自觉又投向东边未央宫的方向。
“辰时一刻,薛御史过来了一趟,道是您路途跋涉,他今日亦有事,暂且不开课,让您好生休息。”桑桑给她腿上盖了条薄毯,“本来他来时您还未醒,婢子惶恐他又要以‘惫懒’罚您,不想还算体贴。”
“他哪是体贴,他就是怕把我折腾死了,没个合适的人实行他的计划。”江瞻云接来暖炉捧在手中,胸堂伤口处因昨夜毒发尚且隐隐作痛,忍不住哼了声。
桑桑闻这话,抬眼看天。
江瞻云揉了会胸口,抬眸同沉默不语的侍女对上眼,眼珠滴溜转过一圈。
他的计划为的是她的事。
那算他体……还成吧。
主仆二人闲聊中,掌事林悦过来回话。
林悦是益州军中的医女,薛壑计划之初,便选好了相关人手,给薛九娘配备了完整的侍从人员。毕竟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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