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瞪了好一会那倒下的怪石,也不说话,迅速退了回去。

坐下,打开包袱。

拿出一个半湿的蛋糕,咬了一口,仔细咀嚼。

水生也没管楚星,山神巨石倒下,简直是对他迎头一击。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后,他整个人都是木然的。

定定看着神座下的巨石。

好半天,忽然喃喃自语:“是不是整错了?这枪咋那个像王八盒子?”

这句话,楚星也听见了。

不过,她完全没明白。

她是现代人,又不是军迷。完全不知道各种枪有什么差别。

但,她直觉就觉得这老狐狸一定没安好心。

光看他背后那些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神色,她都觉得不对劲。

“陈水生,你又想搞什么阴谋诡计?又想倒你那一肚子坏水?”

水生理都不理她。

他只一双眼看着巨石,大张了嘴,露出惊愕到极点的神色。

他的话,正像火星丢进了干柴堆。

村民们“嗡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多,仿佛山神的诅咒。

铺天盖地,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群情汹涌。

此时,长时间翻滚搏斗的两个男人,渐渐决出了胜负。

山神庙的屋顶,被陆宸烽射穿,暴雨一直没停过。

庙内早已积下一层深水。

陈月生的铁臂箍着陆宸烽的劲腰,就连重伤的右手,都死不松手。

陆宸烽牢牢用锁腕和勾腿,锁住陈月生的四肢关节。

两个人砸进积水,抱摔翻滚。

轰!

仿佛两颗陨石坠入泥潭!

积水的山神庙地面,瞬间炸开一朵巨大的、浑浊的“泥浆莲花”!

扇形泥浪,泼天炸起。

陆宸烽腰胯像一张绷紧的弓,猛然发力。

咔嚓!

一声脆响,在泥水翻涌的闷响中格外刺耳。

这是陆宸烽不断调整的十字固,陈月生那只完好的左臂被生生掰折了关节。

他目标精准冷酷:废掉陈月生这头凶兽最后的獠牙!

“呃!”陈月生的痛吼,撕裂天空。

一道闪电,紧随而下。

将山神庙照彻。

白光有如舞台追光灯,将两个滚在泥水中殊死搏斗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

一个矫健如猎豹,一个疯狂似凶獒。

泥浆涂满全身,早已分不清原本面目。

只有那原始暴烈的搏杀气息,弥漫在每一寸浸水的空气里。

就在电光熄灭,昏暗重临之际。

陈月生被一枪打爆的右手,竟然像锥子一样,疯狂朝着陆宸烽猛刺。

哪怕痛到癫狂!

骨头断了,都绝不放弃。

犬牙交错的狰狞骨刺,裹挟着山风与泥腥,直刺陆宸烽右眼。

这是由极致的痛苦和滔天的仇恨催生的自毁之火!

每一寸的靠近,都像是在用钢锉,挫他的断骨。

剧痛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将他的神智彻底吞噬。

只剩一个野兽般的执念,支撑这玉石俱焚的一击。

毁掉这张脸!

毁掉这个夺走他婆娘,带给自己无尽羞辱的小白脸!

太近!

太快!

太疯狂!

陆宸烽甚至能感受到,骨刺迫近带起的风。

他全身肌肉绷紧。

此刻,他已全力锁死了对方完好的左臂和双腿关节。

旧力方去,新力未生。

陈月生壮硕的身体,还在和他死命压制。

泥水中无处借力。

无法完全闪避。

双手根本没时间撤回!

就在这生死一线,千钧一发之际。

陆宸烽动了。

身体猛然侧了过去。

左肩胛骨肌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顶向那致命的骨刺。

他竟然主动选择了以伤换伤!

“嗤!”

尖锐的骨茬,在陈月生猛烈的撞击中,狠狠撕裂陆宸烽左肩军服。

深深刺入血肉中!

血流如注。

疼痛如高压电流般炸开。

陆宸烽却硬是哼都没有哼一声。

与此同时,十字固的力量猛然加到极限。

“咔嚓”一声脆响。

陈月生本就重伤的右臂关节也被他掰断了。

“啊呃!”猛烈的疼痛,让哀嚎炸响。

他两条手臂全都软塌塌垂了下来。

陈月生像是一只被扔入油锅的虾米,在泥水中疯狂痉挛。

大山第一猛人,彻底失去战斗力。

“月生!”一声悲呼。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陈水生,这一刻竟也真情流露,难过得很。

他奔过来几步,扶起倒在泥泞中,痛苦痉挛的兄弟。

月生任他半扶半抱,早都痛都没了反应。

两条手臂,软软的在哥哥眼前无力地晃来晃去。

水生看着他昔日肌肉虬劲的一双铁臂,而今却像破布一样瘫软,不禁悲从中来。

两点浊泪涌出,声音嘶哑:“月生,弟娃……你是不是要疼死咯!”

陈月生沉沦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毁的无边地狱中,对水生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身体在水生的怀中猛烈抽搐。

陆宸烽站在泥水中,目光冷冽,声音更加冰寒:“陈月生,你这筋骨是废了。但,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买卖人口,非法拘禁,持枪袭击,意图谋杀,袭击军人!桩桩都是重罪!件件够你蹲穿牢底!”

“你这双打过虎的手,这杆镇过山的枪,从你想锁住一个女人那天起,就废了!”

说完,他毫不恋战地转身,走向楚星。

整个过程,楚星看得目眩神驰。

她是咏春高手,更知道这场打斗的含金量。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宸烽。

他浑身泥泞,肩头还在冒血。

但,和那些黑压压的山民比,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冒光。

她刚刚吃完手里的蛋糕。

看见他走过来,忙又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半湿的,粗粝的蛋糕,递到陆宸烽眼前。

“解放军,给你!”她的眼睛亮闪亮闪,那是敬意之光。

这一次,她不仅仅是对解放军这个身份的崇敬。

还有对眼前这个在她九死一生的绝境中,从天而降的英雄的崇敬。

他强大、勇猛、无畏、可靠,是楚星在深不见底的大山地狱中,唯一的光。

陆宸烽看着那块半湿的,并不好看的蛋糕,脸上有些动容。

他却摇摇头:“我不饿,你收好。”

楚星眨眨眼,忽然恍然大悟:“是不是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她环视四周,忙急切地说:“你跟陈月生那头疯了的野兽打这么久,消耗这么大。必须得赶紧补充能量!”

“这不是礼物!这是补给!”楚星有点急,生怕他不吃。

周围,那些村民很不对劲。

他又受了伤,必须保证血糖的补给!

这是作为一个武术运动员的常识。

陆宸烽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了她一瞬,还是坚定地摇摇头。

正因为是补给,他才不能要。

以他侦察兵王的眼力,一眼就看出,那包裹空空瘪瘪,最多还有两块鸡蛋糕。

而今,山洪阻路,群狼环伺。

这位坚韧的女同志一夜消耗那么大,她刚刚的脱力,他看得出。

这些看着简单粗粝的蛋糕,此刻无异于是极其重要的生存物资。

多一个蛋糕,就是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她舍得分给他,他却不忍心,也不愿意吃。

楚星却误会了。

黑亮的眼睛一扫,看清他的双手,不由“噗呲”一声笑:

“是不是手太脏,不方便?”

陆宸烽那双修长强劲的手,此刻糊满了泥水。

应该说他整个人都糊满了泥水。

他那张如汉白玉雕刻出来的脸,猎豹一样的矫健身姿,全都被这黄乎乎的泥水弄得相当滑稽。

“我帮你啦!”楚星直接将那块蛋糕,送往他的薄唇。

无数双神色各异的眼睛,正死死盯住这一幕。

那些目光或恐惧,或麻木,或怨恨,或阴冷,或憎恶……

就像无数条怨毒的蛇,爬满了楚星修长美丽的手和手上半湿的蛋糕,以及与她的手近在咫尺的陆宸烽那张裹满泥水依旧轮廓有如雕塑的侧脸。

最特殊的两双视线,来自不远处的陈家兄弟。

陈水生的眼,就像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黑黝黝的,闪着幽光。

他看看陆宸烽,又看看楚星和她的蛋糕。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而在他臂弯中,瘫软着的陈月生的目光是最强烈的,仿佛具有了实质。

雨水带着泥浆,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肆意横流。

原本因为剧痛和身体与精神双重被摧毁带来的灭顶痛苦,他的眼睛一直是混沌的,是茫然和不可置信。

他无法理解,也不能相信。

看都不用看,一枪就打下飞鸟的自己;赤手空拳打死老虎,被所有人又敬又怕称为大山第一猛人的自己,怎么就彻底废了!

他引以为傲的男性能力废了,他赖以生存的武力能力,也废了!

此刻,他也正怔怔地看着山神庙中央那一男一女的互动。

那双就像巨大裂口一样,空白无神的双眼,一点点死灰复燃。

足以灼烧一切的火焰,正在眼中燃烧,这屈辱之火,这痛苦之火,这毁灭之火,烧得他连灵魂都在被挫骨扬灰!

他死死地盯着陆宸烽和楚星。

那双清醒又疯狂的眼中,凶光迸射。

滔天的怨毒,仿佛要将全世界一起焚尽!

他的神情又狂热,又狰狞。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压都压不住的疯劲:“阿哥,你是村长,你真的眼睁睁看着绿皮子抢老陈家的婆娘?”

水生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

没等水生回答,陈月生猛然爆发出一声吼:“还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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