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酒楼当晚特地清了场,只邀请了近日故意为难洛迎窗他们的达官贵人,携其家眷一同来春风酒楼赏玩,洛迎窗专门将春风酒楼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一番,官爷们可以纵情饮酒作乐,而妻妾们也有话聊的一隅空间,小孩子则由流筝引着在后院追逐嬉戏。

总之,比起前些日子的剑拔弩张,洛迎窗这番举措无疑于在向官府示好认错。她周旋在酒桌之间,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脸颊因为醉意而染上深浅不一的红晕,在眩晕的烛光之中更加耀眼动人。有好色之人有心抚上她的手背或腰肢,都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反过来又灌了对方几杯烈酒。

官府的人似乎都放下了芥蒂,往日狠戾的眼色之中只剩下骄奢淫逸的迷恋,而洛迎窗那双漂亮的含情眼,却在众人不曾察觉的暗处越发锐利。

她的视线仿佛一直盯着某处,忽而,一阵黑影掠过,她的嘴角勾起一道胸有成竹的得意弧度,然后又拿着酒壶,为周围一圈已经烂醉如泥的官爷们斟满,劝他们又多饮了几巡。

月色正美,烈酒被故意打翻在洛迎窗的衣裙之上,一大块阴影瞬间蔓延开来,几乎将她的里衣透了出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了过来,笑声更盛。洛迎窗微笑着摆了摆衣袖,不慌不忙地将那块湿了一角的部分遮盖住,然后微微欠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便暂退开宴席,转上二楼房间,风眠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洛迎窗拉下朦胧的丝绸隔帘换起了衣裳,然后直接对风眠道:“东西交给楼玉卿了吗?”

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隔帘,风眠可以看到洛迎窗绰约的身姿。

他顿了顿,错开眼神,背过身去给自己斟了杯茶:“嗯,那小子年轻气盛又正直,最见不得贪污受贿的事。”

没听到洛迎窗回应,风眠下意识回过头来望她,便见洛迎窗已经换了身漂亮的裙装收起了隔帘,那件衣服是她及芨时自己送给她的生辰礼物,转眼间,她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风眠搞不懂少女心事,似是疑问,又很肯定:“你还是担心太子殿下。”

洛迎窗微怔,拿过另一只茶杯送至嘴边,莞尔一笑道:“不过是两全其美而已,称不上担心与否。”

风眠却直接戳穿了洛迎窗这般为之的意图:“楼玉卿是大昭六太子,也是朝内众多党羽中,最能威胁太子殿下登基的不确定因素,虽然现在他年轻尚轻,还不堪重用,但野心都是在悄然间膨胀的,不得不防。”

“除此之外,少年心性不定,最容易被利用。”

洛迎窗没说话,因为风眠已经把她所想全部抖落了出来——从被官府的人盯上的那一刻起,洛迎窗就在盘算着如果将他们不动声色地拉下马,再嫁祸到其他人身上,思来想去,楼玉卿是最合适的人选。

官府贪污的证据很好搜集,毕竟洛迎窗早就笃定他们身上一点都不干净,而恰恰顺着蛛丝马迹寻找线索是流筝最擅长的事情,一切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洛迎窗之所以选择今日宴请四方,假意示好,不过是想择清关系,毕竟她从未与楼玉卿有过任何交集,任谁也不会想到,楼玉卿上奏官府之人贪腐的证据,是风眠秘密买通了他周围之人,不经意间偷偷透露的。

比起找出提供这些证据的人是谁,依照楼玉卿的个性,他更看重的是证据所呈报的事实如是。

洛迎窗用看似无辜的六殿下将那群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这里分散开,装作自己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商贩而已,同时,也让虎视眈眈盯着太子之位的众人,注意到了这位小殿下的存在——他的身上,同样流着皇室血脉,在昭武帝驾鹤西去之前,皇位由谁继承,都尚且未知。

楼下的吵嚷声不绝于耳,洛迎窗有些烦躁地推开窗户,厌恶地盯着那群寻欢作乐的官爷,又狠狠地合上了窗子。

不管大昭朝中如何暗涛汹涌,她的目的,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罢了。

“盯紧楼玉卿,必要的时候,给他添一把火。”

话毕,洛迎窗便已经换了副虚假的笑容,再次融入到这一派荒诞的歌舞升平之中。

几日后,六殿下楼玉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递官府一干人等贪污受贿的证据,狠狠参了他们一笔,昭武帝下令彻查此事,而心满意足的楼玉卿全然没能觉察到身后一双双恶狠狠的眼睛。经此一事,年纪轻轻的大昭六殿下为大昭挖出了一颗埋藏已久的毒瘤,国库收回大量财产,昭武帝不吝赞赏了小儿子的劳苦功高,又委任了许多其他事务,风光无限,朝中人人附和,却并非人人表里如一。

程雪案站在群臣之中脸色凝重,只觉得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

当晚,上次争吵过后不欢而散的韩煦便再次找上了门,看那脸色就知道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程雪案现在心思正乱,只是摆摆手,让祈明给韩煦上杯茶,便撑着脑袋侧坐在案台前,想听听韩煦究竟有何贵干。

韩煦也不同他兜圈子:“阿雪,贪污案之事你如何看?”

不出他所料,韩煦果然是为此事而来,程雪案疲惫地按了按鼻梁,漫不经心道:“六殿下聪慧有魄力,一下子便捋清线索抓住把柄,让那些贪赃受贿的官吏哑口无言,实乃大昭之幸。”

韩煦却严肃地皱了皱眉头,言语间有一些责备:“阿雪,你知道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哦——”程雪案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半睁开一只眼睥他,“那你想听什么?”

韩煦戒备地盯着他,那眼神厌恶到仿佛在看向一个罪大恶极的陌生人:“此事与你有关吗?”

程雪案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收回了眼神,无所谓地喝了口茶,没回答他。

韩煦却并不放弃,搬出来两座似乎能镇压住程雪案的大佛:“阿雪,你认真回答我——这也是我爹和阿姐的意思。”

“他们的意思?”程雪案冷冷一笑,“他们意欲何为啊?”

韩煦不知道程雪案怎么就突然如此不受管教,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义正言辞地注视着他:“阿雪,朝廷个中关系盘根错节,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你年纪尚轻,不足以看清其中利害关系,爹爹和阿姐也是怕你站错了队,惹来杀身之祸……如今局势尚不分明,你万不可表露出一点偏颇的意思,让其他党羽忌惮于你,再赶尽杀绝。”

程雪案听出了韩煦的意思,只觉得好笑:“你以为,是我在为楼玉卿搜集那些证据,好让他在朝廷之中崭露头角,以动摇楼玉骨的太子之位?”

“阿雪!”

韩煦怒斥一声,戒备地环视周围一圈,生怕隔墙有耳被听了去,毕竟有些话心知肚明便可,若是当面戳穿,反而招致祸端。

程雪案懒洋洋地坐起身来,眯起眼睛盯着韩煦,竟然一时有些不认识这个从小同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声音里半分苦涩半分可悲:“你们是怕我站错队葬送了自己,还是怕我为所欲为威胁了太子?”

“阿雪,我们不会害你的。”韩煦见程雪案如此,便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前阵子你因为与太子殿下的争执而被冷落,我知道你心有怨气,再加上我一时冲动,跑来质问你到底将洛姑娘置于何地,或许双重压力之下,让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我思虑不周,你与洛姑娘,充其量只能算得露水情缘,是我误以为你不知轻重过界干涉了,但我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了。”

洛姑娘……

本来程雪案还能耐着性子听韩煦念念经,但他突然提起了洛迎窗,不由又让程雪案一阵烦躁。

上次两个人不欢而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程雪案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但祈明见了说什么也要包扎一番,到现在还在坚持给他换药。

程雪案盯着自己受伤的手半天都没说话,韩煦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瞧见了他那只手,不由皱皱眉,语气里找回点手足间的关切:“你的手怎么了?又去打架了?”

程雪案淡然地将手收回了宽大的衣袖里,没什么情绪道:“练武的时候误伤了而已,无碍。”

韩煦听罢,方才的怒气顿时被担忧覆盖,眉头越皱越深,颇有中书令大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不忍过于苛责,只能语重心长道:“阿雪,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眼瞅着韩煦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唠叨,程雪案倏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韩煦道:“你今日所言我都记下了,若是没旁的事,就先回吧……我有些乏了,想休息。”

韩煦怎么会听不出程雪案语气里的送客意味,他知道程雪案虽然看上去有时候不着边际,但在大是大非上至少还是听劝的,虽然他也不清楚今晚这一番话,到底被程雪案听进去了多少。

于是,韩煦临走前向程雪案发出了邀请,希望他找个空闲的日子回中书令第吃顿饭,也好让中书令大人韩持能在朝堂之外的地方,同他话话家常,只是程雪案没有立刻应下,甚至连敷衍也没有,便让祈明送客了。

独自一人在屋内独饮的程雪案突然垂下眼再次望向自己的手,缓缓拆下了缠绕的绷带,露出已经结痂的伤疤,凛冽的目光灼热着那道伤口,倏尔,他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抠破了结成的痂,鲜血再次涌出,可他却还觉得不够,又猛地砸碎了茶杯,拾起其中一枚碎片,覆盖上原本的伤口,一用力划了下去,那只手瞬间血流不止。

然后,他只简单地从衣角处撕下一块布料,胡乱将淌血的手包裹了一圈,便起身离开了平兀侯府。

不多时,程雪案再次轻车熟路地翻进了洛迎窗的窗子。

人不在,中央的圆桌上却摆满摆满了烛台,仿佛早就料到了程雪案的到来,然后特意整了这么一出欢迎他。

程雪案觉得莫名其妙,缓缓靠近圆桌,拾起了其中一支烛台,光影映照在他骨骼分明的侧脸上,火光摇曳,屋内静得只能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不,他明明感觉到还有另一道与他频率不同的呼吸,正与他共处一室,近在咫尺。

什么人?

程雪案当即警觉起来,沉下那双越发漆黑的眼眸,在身后的黑影即将覆盖住映在他脸庞上的烛光时,他猛地侧开身,动作迅速又精准地反扣住那人的喉咙,逼近几步,将其死死抵在了床柱上,而那一桌的烛台也因剧烈的晃动在刹那间直接滑落在地,火势随即而起,气势汹汹。

“着,着火了——”

程雪案方才看清那人的脸,下一秒,便因为女人的惊呼瞬间失了神,视线直接被一地的烛火吸引了去,跳跃的火影倒映在他的眼底,他下意识松了松手下的力道,与此同时,剧烈的火光燃烧在女人惊恐的瞳孔之中,她望着那片逐渐蓬勃的火势,不由顺着床柱滑落在地,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甚至忘记了扑救或逃亡。

程雪案回过神来望她,那模样简直跟当晚在范家别院的火海中一模一样。

那一刹那,他心里的某一处角落突然被什么触动了,后知后觉地不自主便蹲下身来揽过了她,轻抚道:“别怕,我在这里。”

火势并没有肆无忌惮的蔓延,程雪案短暂安抚了一下洛迎窗,便迅速扯过柜子里存放的厚毯子,直接覆盖住火焰,好在烛火点燃的范围并不大,惊慌只在那一瞬间。

程雪案将窗户完全打开,让剩余的烟雾四散而去,还没来得及安抚洛迎窗,就听见门外响起了焦急的敲门声,大概是春风酒楼的人瞅见了烟雾,担心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迎窗的房门被打开,迎面撞上的却是程雪案那张冷漠脸。

风眠沉下脸来审视着对方,不客气道:“迎窗呢?”

“睡下了。”

程雪案答得简单,把着门框完全没有让风眠进来的意思。

“浓烟怎么回事?”

“意外,已经解决了。”

风眠似乎还不放心,但姗姗来迟的流筝和付山海已经在两个人大打出手前及时赶到,将风眠架走了。

回到房间时,洛迎窗依旧跌坐在床柱旁没有移动,不过眼底的恐惧似乎正在随着火势的消散而褪去。程雪案有些心疼地蹲了下来,抬手蹭了蹭她的侧脸,洛迎窗没有躲闪。

“既然怕火,为何还要在屋里点这么多蜡烛?”

程雪案的声音难得轻柔,但洛迎窗并没有回应。

程雪案皱皱眉头,耐着性子将她方才争执间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语气里却散发着致命的危险:“说话。”

只是洛迎窗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双手抓住了他的大掌,将自己整个脑袋靠了上去,看上去还有些后怕,声音委屈得几乎要哭了出来:“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程雪案微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

洛迎窗这才抬起眼眸望向程雪案,一双漂亮的眼睛盛着晶莹剔透的泪光,极为委屈道:“官府的人得了教训不再为难于我,此事也算告一段落,我估摸着时日,雪郎再如何怪我,也该消气了……今日等不到,还有明日,明日再等不到,还有后日……”

她说得梨花带雨,诚恳至极,但程雪案偏偏难以信服,却又不忍怀疑。

“罢了,既然心心念念盼着我,为何不差人捎个口信去平兀侯府?”

洛迎窗用侧脸蹭了蹭程雪案的手心,声音越来越小:“我自知伤了雪郎的心,不敢相见。”

程雪案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抬手挑起洛迎窗的下巴,命令道:“看着我。”

双目对视的瞬间,程雪案便知自己今夜再不忍苛责她什么,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柔软了不少:“等了我几日?”

洛迎窗却摇了摇头:“只记得这些烛台点了又灭,灭了再燃,几乎都已经烧尽了。”

程雪案盯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沉默了好一会,混杂着灰烬味道的空气在两个人之间静滞了,月色透过窗子映照在洛迎窗的身上,将她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化,仿佛眼前这个柔弱的姑娘跟当时那个浑身带刺尖锐无比的女子并非同一个人。

程雪案终究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打横将洛迎窗抱到了软塌之上,转身从衣柜里熟悉地帮她找出干净的衣物换上,只是他刚单膝跪到床沿,对上洛迎窗那双清澈的眼神,仿佛映射出了丑恶的自己,顿时心头涌上没来由的罪恶感,只将衣服抛给她,便背过身去:“你自己来吧。”

就在程雪案背过身去的那一瞬间,洛迎窗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狡黠,极为无语地抓过被褥上的干净衣裳,心想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至于装得这么纯洁高尚吗!

洛迎窗故意磨磨蹭蹭地换着衣服,目光低垂时,才发现程雪案的手竟然在淌血,脱口而出道:“你的手……还没好吗?”

“知道心疼我了?”

程雪案下意识回过头来,正撞上洛迎窗的衣服半脱不脱地挂在身上,露出雪白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轮廓,不禁滚了滚喉咙,刚想转过身去,便又被洛迎窗那双泪盈盈的大眼睛吸引了去,因为他在洛迎窗眼底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关切。

洛迎窗似乎也意识到那道锋利的目光有些灼热,不知怎的也不好意思了起来,不由向上拉了拉被角,紧张地贴了贴下嘴唇。

程雪案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错开眼神话锋一转:“大概是用力的时候扯到了伤口,没什么大碍。”

说话间,洛迎窗已经换好衣服下了床,从程雪案身后拉起了他的手,将人牵到梳妆台前,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老实坐下。

“都说了小心伤口感染,你还不听。”

洛迎窗说这话的语气极为暧昧,在程雪案遥远又模糊的记忆里,只有父亲上战场负伤而回,母亲在为他清洗伤口时,才会如此言语。

程雪案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洛迎窗没说话,只觉得她身上那些属于韩穗的影子正在一点点消散,可他却越发难以将她从自己的生活里剔除。

他不懂这是为何。

洛迎窗方才那双半是恐惧半是委屈的眼睛已经渐渐柔和,专注在自己的伤口上,静如潭水。

程雪案难得乖巧地被洛迎窗摆弄着,另一只手突然缓缓抚上了她的眉眼:“窗儿,我会护着你的。”

洛迎窗的动作一滞,这是她第二次从程雪案口中听到自己被唤作“窗儿”,依旧让她难以适应,但抬起眸子的瞬间,她还是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俏皮地回应道:“好啊,那雪郎可不要食言。”

“我不屑于花言巧语哄骗你。”程雪案淡淡地抬起眼皮,对上洛迎窗那双漂亮的含情眼,一字一句道,“你也莫要欺我。”

洛迎窗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只是像往常一样嫣然一笑,顺从道:“那是自然。”

这个夜晚出奇得平静,两个人同床共枕,程雪案却没什么过分的动作,只是侧身将洛迎窗搂在怀里,嗅着她浑身沐浴过的香气,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忆着这三年来同洛迎窗相处的情景,从第一次在春风酒楼遇见她,到两个人各种耳鬓厮磨的交缠,身下没来由一股燥热,额头上蒙着一层细汗,咬着牙垂眸望了望怀中熟睡的女人。

洛迎窗似乎睡得很安稳,轻轻握着拳头抵在自己的胸口,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小片阴影,程雪案出神地瞧了她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抽出身来,见她只是翻了个身背对自己并没有被惊动,便直接熟练地翻出窗外离开了。

他想,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心如止水地与洛迎窗共处一室而无动于衷了。

当天夜里,他一回到平兀侯府,就直接泡在凉透的浴池里试图找回些清醒,但脑海里洛迎窗的一颦一笑却始终挥之不去,缠绕于心。

而程雪案前脚刚一离开,洛迎窗便猛地睁开眼睛,狡黠的目光比方才屋内的烛光还要明亮。

洛迎窗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直到窗边再无其他异动后,才迅速翻身下床,从屋内关上了窗户,然后从衣架上扯了条披帛裹在肩上,便推门而出。

这个时辰,春风酒楼已经关门了,大堂里没有电灯,黑漆漆一片。

洛迎窗摸着黑往楼下走,通向后院的门帘突然被撩开,一道烛光点燃了大堂一小片区域,流筝掩着火焰快步靠近楼梯边,轻唤道:“姐姐。”

洛迎窗应了一声,便拎着裙摆往楼下迈去:“风眠哥哥和干爹人呢?”

“都在干爹房里呢。”两个人一边往后院的屋里走去,流筝一边担忧道,“姐姐,方才起的火势可有伤到你?”

“没事,我有分寸。”洛迎窗轻叩了下付山海的房门,便吱呦一声推门而入,“那点烛台我还应付得来。”

流筝点点头,还是有些后怕,毕竟洛迎窗在大火面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多年积压的恐惧可不是想要克服就能立刻克服的。

付山海见洛迎窗来了,便倒了杯水递给她压压惊,瞧她那副还未完全褪去的憔悴,不由多念叨了几句:“大丫头啊,也亏得你冒着起火的风险,就为了跟程雪案演这么一出痴情的戏码蒙混过关。”

“官府的人被搜查定罪,表面上只是牵扯进来一个年少轻狂的六殿下,但其实直接受益者也有我们一份儿,再加上那本消失的卷宗……程雪案多疑,他肯定不会相信这只是巧合而已。”洛迎窗双手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又继续道,“他今天来,定是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或者找到些许破绽,我们好不容易在这件事上悄然隐身,断然不能冒这个风险,再将把柄落在他手上。”

“你就这么有信心,他会中了你的美人计?”默默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风眠突然抬起眼皮看向洛迎窗,眼神里不免担忧,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继续道,“我从来都相信你的理智和判断,但感情之事是没办法算计周全的……迎窗,小心玩火自焚。”

洛迎窗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敢用这种没有把握的筹码去赌程雪案的信任,只是她隐约间觉得,程雪案在看向自己时总有一种道不明的情愫,而那种情愫似乎并非属于自己,这大概便是女人的直觉。

虽然洛迎窗并不在乎那点微薄的情愫究竟从何而来,但她却意识到这种无端的偏袒倒是可以短暂地被利用来达成某种目的。

思虑间,风眠再度开口提醒道:“演戏归演戏,你莫要当真陷进去。”

“我不会的。”无情一身轻的洛迎窗莞尔一笑,“倒是楼玉卿那边,他明目张胆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定会招来记恨,刚好给我们一个‘黄雀在后’的机会——关键时刻,总要塞他一个人情,让他感激涕零。”

自那以后,朝堂中风平浪静了好一阵子,几方势力相互制衡,却只是暗中较劲,不再高调行事,唯恐让对方抓到把柄。昭武帝颐养天年,乐得看到如此均衡的局势,稳坐他皇帝的宝座。

炽热的烈阳烘烤着京城,灼烧着每一个各怀心事的人。

春风酒楼趁热打铁,特地推出了夏日新品,清爽的刨冰成为过路人必备的解暑秘方,没有了官府的为难,春风酒楼毫无阻碍地继续名气远扬,重新迎来了食客络绎不绝的浪潮。

六殿下楼玉卿因为解决贪污舞弊一事有功,引来许多攀附权势之人的簇拥,不过也难得这孩子出淤泥而不染,愣是没给任何人吹吹耳旁风的机会,只认公认刚正不阿的尚书令大人教诲。

尚书令蒋先其同中书令韩持从学生时代便为挚友,志趣相投一起入朝为官,已是数余年,他们两位元老与年纪稍轻的补射大人岳松照好不对付,但如此三边制衡的关系,倒是为昭武帝所乐见。

不过对于楼玉卿而言,韩持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岳父大人,就算表面公私分明,但终归是亲疏有别,反倒是蒋先其没有庞杂的利害关系,所以楼玉卿极为信任他。

当然,也有传言说,楼玉卿是想要效仿自己的太子哥哥,娶走尚书令大人家的千金。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楼玉卿是断不理睬的,蒋先其似乎也没有这样的打算,他这个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板直得要命,连避嫌的举动都没有。

这天,楼玉卿想要向蒋先其讨教朝中要事,听闻春风酒楼装潢典雅,又有专为文人议事提供的静雅之间,便打算在此一叙。

为了掩人耳目,楼玉卿和蒋先其并没有提前跟春风酒楼打招呼,只是以韩煦的名义定下了一间雅间,反倒引起了洛迎窗的怀疑。

“韩公子预定我们酒楼,从来都是亲临于此,若是有要事难以脱身,也都是其随从专程跑这一趟,今日这人却是从未见过。”

付山海边啃着馒头,边猜测道:“跟韩公子亲近之人,又不愿透露姓名……难不成是中书令大人,或是太子殿下?”

风眠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断然否定:“若是太子殿下亲临春风酒楼,我们怎会不知?”

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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