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联姻是一场彼此秘而不宣的交换，初次相见时，她心里惶恐、不安，敬畏着这个名为丈夫的男子，她曾想着，相敬如宾，也许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对他避之不及。
她会心疼他刀光剑影浴血而生的过往，会悲悯他看似风光实则布满荆棘的处境。
会在肃然庄严的朝堂之上不自觉望向他的身影，会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默默祈盼着他的归来。
若要给这些不知所起的举动寻个缘由，或许这便是……情？
百里聿风不知何时睁了眼，垂眸观察了她好一会儿，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南宫玥支起身子，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上次将军问的话。”
她的眼睛通透、澄澈，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百里聿风稍顿了一下，才想起她指的是什么。
“隔了这么久了，还记着呢？”
“嗯。”南宫玥认真道，“我对将军的真心，如细雨入江，初始不见波澜，再回望时，才发觉江水漫堤，已成碧海汪洋。这，便是我的答复。”
“咚”的一声，百里聿风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
他有一瞬的怔愣，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看着这个一向对感情懵懂无知，不善抒怀的少女，此刻以一种平淡无波的语气，诉说着她对自己的情意。
诚挚且坚定。
百里聿风凝眉，而后渐渐舒展笑颜道：“能得夫人真心以待，是我的荣幸。”
南宫玥仍旧看着他：“那将军还生气吗？”
百里聿风反问道：“我何时生气了？”
“若没有生气，那日为何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南宫玥低下了头，语气闷闷道，“而且一声不吭就去了云州，什么话也没留下。”
百里聿风低笑一声：“此事是我做的不好，夫人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我哪打得过你……”南宫玥很是耿直地嘀咕了一句。
百里聿风也很是认真地回复道：“无妨，为夫可以教你几招。”
南宫玥闻言脸色唰的红了起来。
为夫？他为什么要用“为夫”这个词？虽然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升温的趋势，但也没升到这种程度吧。
“将……将军，你别用这种词”
“什么词？”
“就是……”南宫玥本想说清楚，但又觉得百里聿风是明知故问，再纠结下去又要落入他的圈套，故而仰起头转问道，“我都对将军表明心意了，将军是否也该给我一个明示？”
百里聿风道：“什么明示？”
明知故问！南宫玥观摩着他的神情，一字一句道：“将军对我可有真心？”
话音落下，马车内变得格外寂静，她心躁如鼓，满怀勇气等待着他的答案。
“千里奔赴，只为一人。”百里聿风回望着她的眼神，眸色近乎缱绻，“如此行动，夫人还不明白？”
明白，但有些事不是明白就可以的，尤其是感情。在她看来，感情之事不应是妄自揣度，雾里看花，而是应该彼此清清楚楚地宣之于口。
南宫玥轻轻摇头：“我要听将军亲口说。”
百里聿风笑了，臂弯往里一收，南宫玥便整个人又落回他的怀抱，脸颊仅仅贴着他质感微凉的衣襟，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以为，百里聿风不打算说了，这个拥抱便是他的答复，让人心安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可他开口了，缓缓道：“初见夫人时，觉得此女端正、内敛，不似天之骄女般张扬，却有着属于自己的坚持和韧性，渐渐地我发现她似乎独自一人走过了漫长的暗夜，说实话，这世上困于暗夜之人何其多，包括我自己，可我却只想为她一人驱散黑暗，遮风挡雨，但随着日子久了，我才发觉我错了。”
南宫玥怔怔地睁着眼，问道：“哪里错了？”
百里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发现我的夫人从来都不需要谁来为她遮风挡雨，她聪明坚韧，能屈能伸，历经挫折却蓬勃生长，她善良纯真，心性高洁，有主见，有谋略，有担当，以纤弱之姿抵抗诡谲莫测的局势，在武力方面，她也许是弱者，但在心智上，却是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强者。”
强者……从未有人这般肯定过她。
在他心里，自己竟是这样的人？
南宫玥缓缓抬眸看向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此话究竟是真是假。
百里聿风看出了她的想法，指尖滑过她的脸颊，将一缕碎发别至耳后，温声道：“这般独一无二的女子，我百里聿风，心向往之。这，便是我的答复。”
未确定她心意之前，他不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南宫玥却浑然不觉，车外隐约有一个说话声刚开口便被摁了回去。
她怔怔看着百里聿风，凝思许久。
这便是百里聿风的真心，与他深沉莫测的外表不同，比她想象的更热烈，更真挚。
百里聿风也不急着往下说，就任她这样看着，贪恋着她的目光全神贯注地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半晌，南宫玥才开口问道：“我在将军眼里，长得不好看吗？”
夸了半天，都没提到她完美无瑕的美貌，这怎么说也不算是不值一提的优点吧。
百里聿风略怔了一瞬，随即反应了过来，先是低声笑了起来，而后愈笑愈深，连肩膀都轻轻颤动。
南宫玥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罢了，反正她自己知道就好了，这种夸人貌美的话若是真从百里聿风嘴里说出来，还不知道谁更羞臊呢。
马车外蒋翼和罗成很识相地静静等着，不敢打扰，但南宫府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弟子，隔着车帘问道：“是家主回来了吗？”
南宫玥整理好情绪，掀帘问道：“何事？”
弟子道：“丹房里的炉子受不住了，有好几个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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