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会，南宫玥仿若两脚生风，直奔宫门。
一来不想见到百里聿风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免得来气，二来生怕多留一刻又被皇后娘娘传召。
同僚们三三两两擦肩而过，交谈声忽近忽远，南宫玥忽然发觉身后始终缀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乌皮靴碾过青砖冰渣的闷响，恰保持在身后不远的距离，她快，那声音便密；她慢，那声音便疏。
这种逗弄人的把戏，除了百里聿风，还有谁会干？
她猛然驻足，绯色官袍在雪地里旋开一道锐利的弧线，张嘴欲道：“别跟着……”
一道白色身影撞入眼帘，话音戛然而止。
南宫玥眉心的薄怒在看清来人的刹那骤然舒展。她无意识朱唇一颤，诧然道：“璟哥哥，怎么是你？”
东方璟一袭雪青长袍，雪裘大氅，逆光而立，眉眼依旧清朗温润，柔声道：“谁惹阿玥生气了？”
南宫玥尴尬一顿，随口道：“没什么，璟哥哥今日怎么进了宫？”
“先帝陵寝修缮需勘测吉凶，今日进宫正是为了禀奏此事。”
“原来如此。”南宫玥颔首。
陛下对璟哥哥一向看重，以往璟哥哥无心朝堂，只领了个钦天监博士的闲职，可听阿栀说，最近璟哥哥似乎有了变化，进出御书房的次数都比从前多了。
东方璟问道：“阿玥近来上朝感觉如何？”
“嗯……”南宫玥诚实道，“累！”
闻言，东方璟垂眸低笑，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温润如玉的光华。
宫道不远处，百里聿风立在阶上，浑无波动的视线透过虚空，落在那张明媚的脸上。
好一对青梅，竹马。
宫道上人影渐疏，冷风嗖嗖吹着，广袖盈风，灌了些许寒气入体。南宫玥官袍下虽搭了件夹袄，但终归是不及披风来得暖和，她双手拢进宽大的袖子里，脖子微微往下一缩，明明是简单的动作却平白生出了一种呆呆傻傻的迷糊样。
“璟哥哥，你快去忙吧，我也得回去了。”
东方璟忽然很舍不得与她道别。
若是在从前，她仅仅是南宫玥的时候，即便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没有结果，他也可以自然而然地解下大氅，为她罩上。
可今时今刻，他的双手只能躲在袖中，一如他不见天日的情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蜷缩成拳。
看惯了日月流转的变迁，此刻，他竟祈盼这样的时光能多留片刻。
见他怔了神，南宫玥微微歪头，又唤了一声：“璟哥哥？”
东方璟眼神一颤，漫无边际的思绪倏地收拢，静止片刻后终是化成了一个柔和淡然的浅笑。
他该道别的。
他正欲开口，余光却见一道红影擦肩而过。
百里聿风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旁，忽然以拳抵唇，剧烈地咳嗽起来，朱红官袍下的肩背微微佝偻，整个人像是失了力气般虚晃半步，恰巧停在南宫玥触手可及之处。
面色苍冷，眼尾微红。
南宫玥毫无防备，被他骤然现身吓了一跳，待看清他的脸色，惊讶道：“将军，你……这是？”
平日里一脚就能把人踹飞两里地的人，怎突然虚弱至此？况且，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她心生犹疑，又忍不住上前伸手要扶。
百里聿风做势要倒，扬起广袖往她肩上一揽，南宫玥整个人突然就被他拢在身侧。
东方璟神色微动，目光掠过二人熟稔无间的举动。
百里聿风咳嗽终于停止，声音低哑道：“夫人，为夫好像染了风寒，浑身乏力，难受得很。”
风寒？浑身乏力？
南宫玥用力往上撑了撑他的身体，下意识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装的，可指尖触及他的手腕时，却发现冰凉得吓人。
难道，他的毒发作了？
不对啊，她的小日子都没来呢。上个月毒发不是正好碰上她来月事吗？
东方璟道：“将军可要传太医看看？”
南宫玥附和道：“是啊，传个太医看看。”
以他的身份地位，传个太医诊病也不是什么难事。
百里聿风悠悠抬眼，眼中全然没了武将的凌厉之气，颇为温和道：“无甚要紧，本想着回府后歇歇便可，却不慎惊扰了东方少主与夫人叙旧。”
东方璟有些惊诧于他的反应。
看似大度，体贴，又悄无声息地宣示着不容外人触碰的界限。
南宫玥担心他真是毒发的前兆，担心被旁人发觉，连忙和东方璟道了别，扶着他要走。
百里聿风脚步却顿住了，垂眼看她：“难得同友人见面，夫人不聊了吗？”
语气温然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南宫玥一怔，抬头看他，仿若有一瞬间错觉，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如同捕食者锁定猎物时的寒光，可再定睛时，那双漆眸里只剩温润无害的沉静。
她心想，都这个时候了，她若还聊下去，岂不是显得她很没有人性？
“不聊了，先回府吧。”南宫玥一手扶着他后腰，一手撑在他胸前，往前走着，“下次再聊也一样。”
话音刚落，她感觉肩上又猛地沉了些，差点一个没站稳颠倒时又被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量箍了回来。
南宫玥明显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力道控制，她倏然一顿，抬头看他：“你装的吧？”
百里聿风却略显失望地回望着她：“在夫人眼里，本将军便是那种矫情饰诈之人吗？”
他的语气极轻，眼中带了点蛊惑人心的晦暗。
南宫玥怔然，心底顿时生出了怜悯和愧疚。
她垂下头，臂弯的动作紧了紧，让他的身体可以稳稳靠在自己身上，接着往前走。
百里聿风保持着单手挂在她肩上的姿势，不轻不重地倚着她，缓步走着。
两人穿着官袍，勾肩搭背，耳鬓厮磨，这副模样若是换做旁人，名声当场碎得叮当响，可他们不会，路过的宫女太监们，只会感叹恋人缱绻，鹣鲽情深，用不了几日，在宫里又是一段佳话传唱。
临近午门，见四下无人，南宫玥才问道：“将军可是又到了毒发之日？”
百里聿风淡淡道：“嗯。”
随即又问：“东方璟走了吗？”
南宫玥稍一回首，越过他的手臂看向空无一人的宫道，又转过头来，不以为然道：“走了。”
闻言，百里聿风眸光一冷，支起了身子，毫不留恋地收回了手臂，广袖一甩，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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