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比来时更加漫长。
裴桉望着窗外飞速倒退,被冬寒笼罩的萧瑟田野。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陈阿公给的橘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冰凉的橘皮。
“他走得像个汉子!”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做了他该做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救了你,你,就替他,好好看看这世道,替他,好好活。”
每一句,都像一把钥匙,在强行撬动她紧锁的心门,试图推开那扇被愧疚、恐惧和自我厌弃堵死的闸门。
裴桉能感觉到容廷裕的视线偶尔会移在她身上。
他没有试图打破沉默,没有追问她的感受,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将车内的暖风调得更暖和了一些。
车子驶入京城地界,高楼大厦的轮廓再次闯入视野。
容廷裕没有直接将车开回裴桉的公寓,而是先去了私人医院。
周砚显然提前接到了通知,已经在诊室等候。
周砚的声音温和依旧,“回来了?”
裴桉点了点头,在熟悉的咨询椅上坐下。
这一次,她主动开口,“周医生,我去了夏村。见到了老陈的父亲和女儿。”
周砚没有打断,只是专注地倾听,眼神带着鼓励。
裴桉深吸一口气,将夏村所见所闻,陈阿公的话语,尽可能清晰地讲述出来。
“阿公说,老陈没给祖宗丢脸……”裴桉的声音哽了一下,“阿公说,那是老陈自己的选择,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够了……”
周砚静静地听着,在她停顿的间隙,轻声问:“听到这些,你现在的感受是什么?”
裴桉不语。
她仔细分辨内心翻涌的情绪。
愧疚感依然存在,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但不再是她世界的全部。
“我还是很难过,很愧疚。”她缓缓地说:“但好像,不那么恨自己了?或者,恨得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阿公他没有怨我,他反而像是在安慰我。”
她抬起头,看向周砚,“周医生,这正常吗?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这不是自私,裴桉。”
周砚摇摇头,“这是你开始接受现实,开始理解死亡的意义,开始尊重逝者意志的表现。陈阿公的豁达和,是给你的一份极其珍贵的礼物。它让你看到了事件的另一面,老陈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的家人并没有活在怨恨里,而是带着他的期望继续生活。这份认知,正在帮助你减轻你内心指向自我的攻击性。这非常重要。”
周砚继续引导:“替他好好活,这句话对你意味着什么?”
裴桉垂眼,看着手中的橘子上,“意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把自己困在噩梦里,困在愧疚里,困在对死亡的恐惧里。”
周砚:“裴桉,记住这种感觉。创伤的疗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还会有反复,还会有痛苦,但你已经找到了一个坚实的支点,一个可以支撑你走下去的理由。带着对逝者的尊重,好好生活。”
-
离开周砚诊所时,天色已近黄昏。
容廷裕的车就停在楼下。
裴桉拉开车门坐进去,将手里那个橘子轻轻放在了中控台上。
容廷裕的目光瞥过那个橘子,又移在她脸上,眼神深邃,带着询问。
“容廷裕,”裴桉迎上他的目光,“谢谢你。”
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
闻言,容廷裕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回家?”他问。
“嗯。”裴桉补充道:“回我自己的公寓。”
容廷裕没有反对,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向裴桉的公寓。
快到楼下时,容廷裕忽然开口:“网上的事,还有工作室那边都处理干净了。”
容廷裕:“那个营销号,还有收了钱抹黑你的水军公司,还有指使泼血水的人,都揪出来了。证据链完整,该进去的进去,该破产的破产,该道歉的道歉。热搜撤了,词条清了,负面通稿删了。你工作室的麻烦,杨静能应付了,那几个嚷嚷解约的代言商,现在正求着她别起诉。”
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裴桉知道这背后需要动用怎样雷霆万钧的手段和庞大的人脉网络。
裴桉问:“幕后是谁?”
容廷裕答:“林妙。”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稳。
保安早已肃清,没有记者敢靠近。
裴桉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下车前,她回头看向容廷裕,夜色初降,车内光线昏暗,他的脸没在阴影里。
“容廷裕,”她叫他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大海捞针般找到老陈的家人,又妥善安置,甚至不惜动用巨大的资源替她摆平这场舆论风暴。
这一切,早已超出了“协议丈夫”的范畴。
容廷裕看着她,他那双眼尾狭长的单眼里,情绪难辨。
时间凝固了几秒。
就在裴桉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协议”、“责任”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时,他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这句话,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简单直接,却重若千钧。
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裴桉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进了公寓大楼。
电梯上行,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她急促的心跳声。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
回到安静的公寓,黑暗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京城璀璨的万家灯火。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博。
热搜榜上关于她的负面词条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点开工作室的官微,最新一条是几分钟前发布的,语气强硬而自信——
【裴桉工作室严正声明】
针对近日网络上恶意捏造、传播我工作室艺人裴桉女士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等不实信息及侮辱诽谤言论,我工作室已完成全部证据固定,并已委托@正清律师事务所对相关侵权主体(包括但不限于首发造谣账号“圈内八哥”、水军公司及林妙女士等)正式提起诉讼。
网络非法外之地,造谣诽谤者必将承担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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