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黑水的几日没有早朝。

但独孤朔依旧醒的很早。往往太阳刚刚升起,他便已经睁开了眼,静静注视着花韵之的睡颜。

公主一向是美的。

一如声音,花韵之的容颜亦雌雄莫辨。天地阴阳在他的面庞上融合的极好,既不会让人觉得过分阳刚,又不会让人觉得过分阴柔。对男扮女装的公主而言,这一切都刚刚好。

纤长的眼睫卷翘,在眼下投下浅浅的痕迹。花韵之是习惯侧着蜷起身子睡的,此时陷入深眠,本看不出有什么肉感的脸颊也被压出小小的软肉。独孤朔轻戳了戳,手感颇好。

公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触碰。

细细的柳眉不自觉蹙起,独孤朔无声笑了笑,便以指尖揉开了公主的眉心。随着细眉舒展,一个轻吻落下,轻轻松开环抱着公主的手,王上离开了床榻。

自回到黑水的那日夜里,独孤朔借着故事成功与花韵之再度同榻而眠,便一直同榻到了今日。花韵之一向不善拒绝旁人,何况还是独孤朔,便也只能任着他去。

独孤朔隐约能察觉到花韵之的不情愿。

于是他每日晨起时都会先花韵之一步离去,好让初醒的公主没那么不自在。

这或许是有效的。

因为无论在黑水还是草原,晨间的花韵之常常要在床上再蜷一会才会洗漱更衣,迷迷糊糊地用早膳。可随着一碗清粥入腹,花韵之多半也清醒过来。而待他挽发上妆后,往往独孤朔也回到了寝殿。

今日亦是如此。

“公主。”

携着晨间凉爽的风,独孤朔回到寝殿。花韵之放下手中摆弄的鲁班锁,迎上前去。

“王上。”

纤长的五指落到男人的肩头,欲要为其卸下外袍。但独孤朔却握住了花韵之的手。

“今日黑水有风。”

“公主若得闲,可要与我一同去放风筝。”

……

晚夏与秋的交替无形。

自回到黑水后,似草原上耗费了太多精力的花韵之难免倦怠几分。他已有几日未出寝殿,直到今日瞧见宫中的树黄了叶子,风也染上几分凉爽,沉甸甸的果实坠在细细的树枝上。

公主才发觉秋的降临。

大梁的皇帝陛下喜好绿叶,所以江南宫中所种之树都是常年青绿。因此,花韵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醒目的秋。目之所及,一切似乎都是斑斓的。远处的群山蔓延,耀眼的色彩像是天宫的金盘携着蟠桃落下人间,砸出了大片红黄。

秋日是适合放风筝的。

而独孤朔为花韵之准备的是一只来自大梁的纸鸢。

繁复的纹样多彩绚丽,一如公主记忆中的风筝模样。可握着纸鸢,只曾在偏僻宫室瞧着锦园上空纸鸢翩翩的花韵之轻轻抿起了唇。

“……王上。”

花韵之未曾放过风筝。

公主幼时的身子实在脆弱,几乎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莫说是放风筝,公主的母妃甚至不许他在春秋有风的日子出门。而在这些时日里,公主便只能望着窗外的天地,偶尔有远处闯入狭小窗框的纸鸢,就是公主乏味日子里最大的惊喜。

后来,随着身子渐渐康健,交到朋友的花韵之虽得到了一只独属于他的纸鸢,却也全然没有让其于天地翱翔的机会。

独孤朔似乎知晓花韵之的困境。

“公主。”

微微俯身,勾住花韵之的指尖,顺势握住柔软的手。注视着那双水润的明眸,独孤朔的声音很缓:“放纸鸢并不难。我教公主,可好。”

眼睫似乎颤了颤,花韵之轻轻点头。

“……多谢王上。”

放纸鸢或许真的不难。

在细致地为花韵之讲过该如何做后,清楚花韵之是初次尝试的独孤朔选择陪花韵之一起。并不需犹豫,随着花韵之似懂非懂地应下后,独孤朔便握住纸鸢的木架,向远处奔去。

长长的细线快速脱离花韵之手中的线盘,纸鸢像是有生命一般渐渐挣脱独孤朔的指间。花韵之还未反应过来,那只绚烂的纸鸢便逆着风,奔向了树梢云间。

“公主。”

男人的声音自远处传来。猛然回神,花韵之握住细线,有些笨拙的一拽一放。

随着动作,纸鸢似乎晃了两下,而在花韵之忧心它会不会落下之际,一阵恰到好处的风袭来。纸鸢又晃了两下,便平稳地在天际翱翔。

回到花韵之身侧,独孤朔垂眸注视着专注的公主。长长的额发与流苏一同滑落,暴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不自觉睁大的眸。蜜色的眼眸如琥珀般澄澈,里面盛着日光,盛着纸鸢,也盛着蓝蓝的天。

这只纸鸢并没有飞的很高。

它只飞了一会,便摇摇欲坠地开始晃,最后一头向着花丛扎了下去。

花韵之轻轻叫了一声,便小跑着上前想要接住那只纸鸢。独孤朔也没有拦他,他只缓步跟在公主身后,看着公主抱住那只巨大的纸鸢。

“王上。”

流苏似乎挂在了头发上,像是有些混乱的花蕊。但花韵之却浑不在意,小口小口平复呼吸的公主仔细检查过怀中纸鸢,便回眸对独孤朔弯起眉眼:“纸鸢没有坏。”

虽然没有踏入花丛,但花韵之这幅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在花丛里跑过一圈,带着满身青草与落花的兔子。

凌乱却又惹人怜惜。

站定花韵之身侧,独孤朔抬手轻理了理花韵之的发。钩织在一起的流苏与发被拆解开来。一向不苟言笑的王此时似乎含着笑意,他温声道:“公主救纸鸢于畏难,当真是英勇无双。”

这话说的认真却又有趣,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令花韵之不自觉红了耳尖。公主轻轻看了独孤朔一眼,目光似有些嗔怪,但更多的则是不自知的撒娇。

“王上怎么拿妾开玩笑……”

花韵之的声音低若蚊蝇,却令独孤朔弯起了唇。

“是我之过。”王的声音很缓:“公主原谅我,可好?”

花韵之又轻轻看了独孤朔一眼,小声道:“我没有生气……”

低低的笑声溢出,在花韵之投来谴责的目光前,忍俊不禁的独孤朔压住了自己的笑意。他再度拉起花韵之的手,转移话题温声问道:“公主可还想放风筝。”

花韵之轻轻应了一声。

独孤朔又为花韵之跑了几次,助他成功放了几次风筝。便在花韵之期盼的目光下,将再次落下的纸鸢塞到了他的怀中。

“这次公主自己来,可好。”

花韵之眨了眨眼,终是弯起唇角。

“嗯!”

在草原日复一日的骑射让公主的体魄健康几分,虽然他依旧瘦弱,更没有养出什么肌肉。但携着纸鸢逆风奔跑,将其送到天上,于公主而言也算不得困难。

携着风筝,公主在青石板路上小步跑着。凉爽的风撩起花韵之的鬓发,也让他的衣袍随风而动,发出并不刺耳的声响。

眼眸微微眯起,有些聒噪的风在耳边吵闹,花韵之却不自觉弯起唇角。可是愉悦并未持续太久,在公主于拐角处回眸查看风筝是否有将飞起来征兆的瞬间,他便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唔!”

重重撞上去的花韵之不自觉闷哼一声,如本能般向后踉跄退去。但在稳不住身形的公主将要直接坐到地上的瞬间,结实的手臂却圈住了纤细的腰肢,有些讶异的男声响起:“公主?”

额头被流苏压了一下,染上浅淡的红痕。辨认出声音主人的花韵之愣了愣,不出意料地对上了一双灰蓝色的眸子。

“……完颜万夫长?”

是完颜陌。

花韵之很意外完颜陌在景园中,完颜陌似乎也很意外花韵之会在此处。他垂眸看了看花韵之手中的纸鸢与线盘,似恍然大悟般开口:“公主今日是来放纸鸢的?”

轻轻应了一声,花韵之向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完颜陌的怀抱。察觉到怀中人的动作,完颜陌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松开圈着腰肢的手。

他礼貌且克制地向后退了一步,才弯眸笑道:“公主莫怕,我是来宫中做事的,回程路上才想着来景园走走。不过,一个人可不好放纸鸢,公主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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