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太太客气地笑道:“哪里就有老神仙说得这样好?倒叫老身脸上也臊起来了。他们父亲自己是读书的人,自然知道分寸,叫他们多读几年、去一去浮华之气,对他们小孩子家自然是好的。”
张道士自然又是极力称赏一番,跟着便与孟老太太闲谈起来。
自己这一部分的寒暄既罢,孟闻渊退回到兄弟们之列,终于得了自由,他定一定神,便由着思绪自由流转。
清虚观相传本来是几个云游道人晚年定居京郊所建,年岁久远、已不可考,那些道人见闻极广、胸有丘壑,所建的观宇虽只小小几间,却颇具古意。
清虚观的香火一直不盛,倒是京中贵人踏青避暑的好去处,直到约莫三十余年前,此地由当时正值盛年的张道士接管,他长袖善舞、力主经营,将原有房舍屡屡扩缮,清虚观这才逐渐兴盛起来。
观中确有几块古碑。
张道士揣摩贵人雅好,懂得这些古迹的价值,所以修缮归修缮、扩建归扩建,倒并不曾将旧有的痕迹一股脑儿地铲除了,所以这些古碑大多保存完好,偶尔因年久风化而缺去一角、断去半截,也不去管它,且由着那断面截口生满青苔,倒多了一种别样的韵味。
这些碑上或是僧道云游札记、或是旧人趁兴留诗,也有誊刻圣贤警言佳句的,非颜非柳,变化多姿、大有意趣,孟闻渊一进这后山时便注意到了。
儒生常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孟家家教也是如此,自开蒙起,父亲与叔伯们便教导他兄弟几人勤奋治学、力尽人事,万不可将精力荒废在虚浮鬼神之事上,更不可妄求天命。
所以这进香、拜神什么的本就不是他热衷之事。
孟闻渊今日来此,也不过是为着祖母等人高兴罢了,他的表哥——越潜口中的“梅槑”——更几乎是被他们兄弟一路拖挟着才终于上了出城的马车。
后殿之中香烟缭绕,空气凝滞,闻不惯檀香味道的人容易便觉得气闷。
孟闻渊随祖母兄弟等进了香,见此地无事,他便同五哥孟闻溪悄悄耳语两句,跟着便一个人悄悄地从偏殿侧门转出来,独个儿到外面亭中默誊碑文。
他以手作笔、凭空临摹,也觉滋味无穷。
刚在心中默记完一块碑,孟闻渊听见远处钟楼上传来杳杳钟声,回荡在山林松涛之中,更显悠远肃穆。
他心神一凝,不由得临栏凭眺望,也觉心旷神怡。
这亭子建在高处,又地处后山,正可以极好地俯瞰观内建筑,又可近观山景。
其实在孟闻渊心中,清虚观与其他的寺庙道观无异,不过就是个略体面些的敛财之所,所以在印象中便颇为不喜。
但如今来看,除去先入为主的印象不提,这里的景色的确不错。
背依青山、曲水掩映,殿宇楼阁隐在绿树青松之中,袅袅香烟隐约盘旋而上,半山杳霭流玉、偶有鸟鸣鹤唳,加之观中今日为贵客清场,是以目及之处连半个人影儿也没有,真是好个清净所在。
京都虽然已至初夏,可山中仍是十分清凉。
孟闻渊深深呼吸,只觉空气纯净清冽,与城中又是不同,令人精神也为之一振。
此情此景,他有些后悔没有带上自己的洞箫。
他黑发如墨,身姿若松,头上用来束发的嵌玉竹青色发带在风中轻轻拂动。
若是有人突然闯进这副画面,冷不丁下也许会觉得是某位谪仙人隐居此处。
还真的有人闯进画面。
在这样清净无人的时刻,有两个人从不远一处矮屋中出来,自然逃不过身在高处的孟闻渊的眼睛。
远远看过去,只见两个人影都十分纤细,看着应当是两个女孩子。
其中一人身量高些,穿一件嫩黄衫子,另一人则矮一些,着青色服饰。
两人身姿亭亭,却不住地左右顾盼,似乎颇为谨慎。
道观之中哪里来的女子,这一定是前山来进香的人家的家眷。
孟闻渊不愿偷窥,虽是无人在侧,也准备要回避,却被那两人的动作攫住了目光。
只见穿黄衫子的那个身影尚还十分矜持,穿青色衣服的那个小身影却动作很大,不时左右腾挪,仿佛小猴子一般。
孟闻渊忍不住嘴角一扬,目光不由得一直追随她们。
待她二人又走近了些,以小孟公子的眼力已能看得十分清楚,那确是两个女孩儿无疑,应该是一位小姐同她的贴身丫鬟。
孟家家教甚严,便是这么远远打量一回,孟闻渊也觉十分逾礼,他虽对下面这两人十分好奇,仍是侧过身子,正在转身的这一瞬,他终于看清那个女孩子的面容,瞳仁不禁骤然一缩。
孟闻渊想起自己上课时偷偷盖在《大学》下面的《庄子》——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曾经读过的一切美好的词句篇章似乎在此时都有了具体的形象。
眼前此女仿若月中聚雪,又如远山芙蓉,更可比海棠醉日。
般般入画,一见难忘。
若单是为这罕有的美貌,倒也不至于让他方寸大乱。
眼前这个女孩儿的眉眼虽然已比从前长开了些,但绝不会错——
她正是六年前自己随父兄上京时,在临船舷窗里与自己匆匆一对视便即躲开的那个女孩子。
少年孟闻渊清晰无比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瞧见一般,脸上作烧、身体不自觉地向旁边侧了侧,刚好被一根亭柱掩住身形。
一些之前因不关心而过耳不闻的信息,此刻又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那是知客道人在观前向管家说的:“得罪了,诸位且随小道往后山去,今日前面是宁荣街贾家清场打醮……”
原来在前面打醮的竟是贾家,是她在的那个贾家。
孟闻渊又想起那个特别的夜晚,他同越潜在那屋顶上听见她和她的丫头唱歌。
那是自己从未听过的调子,婉转、特别,就如同她本人一样令人难忘。
无人时,他也曾持箫一遍一遍重复那个旋律。
他查阅了家中收藏的乐谱,连旧人收集的边陲小调都看了一遍,都没找到这首曲子的名字。
孟闻渊的后背倚在亭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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