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笑的。”
李承桢反倒笑了，倒不是瞧不起那些想攀高枝的姑娘，而是觉得俞璧这“清高”的评价实在是——
就她这会使“猴子偷桃”的，跟清高哪沾得上边？
难不成是因为她没亲自动手“偷”？
李承桢正色道：“她们没什么可笑的，我也没这个资格嘲笑。”
她不愿居高临下地轻视这些奋力向上的女子，正如不会嘲笑那些拼命想当权贵客卿的男子。
这些女子生来就被剥夺了继承田产、参与政事的权利，连读书识字的机会都寥寥。
要她们一朝领悟男女平等，相信女子也能读书当官，无异于要让她们突破延续二十年的认知桎梏，挣脱数千年的思想禁锢——
岂是空口说几句大道理就能成的？
文化复兴的伟大之处，在于打破了那层最坚固的枷锁。
人心一旦得了自由，眼界便能望到天边去。
可她还是想在这个时代试一试。
天外之力冲击百年，那些陈腐念头却仍盘根错节，这发现倒让她颇感意外。
李承桢面上不显，心里却对俞璧的话打了个问号。
“俞兄走的想必是那人脉路子，只是……”
她忽地抬眼，目光如秤般精准，“不知做的是哪门生意？”
值得这般殷勤，还是冲着“六七阶的”殷勤。
这话说得轻，却像往深潭里丢了颗石子——
既要听个响，也要看能激起多大浪。
俞璧脸上笑意未减：“嗐，不过些小打小闹的买卖。”
尾音轻巧地往上一挑，像个钓竿上晃动的银钩。
李承桢眉毛轻轻一挑：“哦？”
声调拖得不长不短，恰似那鱼漂微微一颤。
俞璧“唰”地抖开折扇，手腕灵巧一翻，扇面漂亮地转了个向——
只见背面赫然题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八个大字。
“专做些消息买卖。”
他眉眼弯弯，可眼底那抹探究的光却藏不住。
像个显微镜，直要透过人眼睛照到心底去。
既买也卖——
原来是个情报贩子。
李承桢瞧着那“耳听八方”四字，不由多看了他耳朵两眼。
“那曹虎，什么来路？”李承桢状似随意地问道，“若要收铜钱——
“贫道囊中羞涩。”
俞璧嗤地一笑：“曹虎那点破事儿，哪值当收钱？”
袖中铜钱滑出，在指尖翻了个跟头。
“不过是巴结上了学宫某位贵人——”
铜钱“当”地立在案上。
“说定了等他混上三等衔师，就聘作府上客卿。”
猴子好奇地扑向转动的铜钱，险些碰翻茶碗。
俞璧手掌一翻，铜钱竟神奇地出现在另一只手上——
明摆着是在逗猴子玩儿。
眼睛却直直盯着李承桢，像是等着她露出点惊慌。
这贵人的消息就不能白送了，可总得先让人有点反应才成事。
李承桢面色如常，檐下风过，吹动她鬓边几缕散发，却吹不散眉目间那抹沉静。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般……招摇？”
俞璧折扇轻抵下巴——
换作寻常七阶衔师，听到这等消息早该脸色大变，急着打听得罪了哪路神仙。
可眼前这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要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要么……
就是背后靠着比曹虎那位更硬的码头。
“道长这般气定神闲，莫非背后也供着尊真神？”
俞璧身子往前一探，眼皮子彻底掀开，像是调亮了显微镜的光圈。
李承桢拂去肩上猴子掉的芝麻屑：“真神没有，硬骨头倒有几根。”
话里半真半假，听着像是句玩笑。
俞璧眼中兴味顿消——
原来是个愣头青。
他嘴角一扯：“李兄倒是爽快人。”
折扇“唰”地合拢，正如来时那般。
“只可惜这世道，没个靠山连野狗都敢欺。曹虎有他的门路，我有我的关系。没根没底的……”
话里话外，分明划清了界限。
李承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或许吧。”
对俞璧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她倒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俞璧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蜜蜡珠子“咔嗒”滑入袖中。
他打量着眼前这穷道士——
七阶的硬骨头？
怕是挨不住曹虎一拳头。
斜阳穿过窗棂，将李承桢瘦削的侧脸和那身旧道袍镀了层灰蒙蒙的光。
俞璧心道也罢，权当是喂了回猴子解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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